正文 第57章 無憾無悔(1 / 2)

再想想圈子裏那些朋友——絕大部分都是最靠不住的“朋友”,頭更疼了。  這些錦上添花時嘴比蜜甜的家夥,其實大半都是這世界上最自私、最功利的那類人。一旦自己倒黴了,指望她們雪中送炭基本是水月鏡花。估計聽到風聲首先就是幸災樂禍地四處傳播,讓自己能“頂風臭出二十裏”去。  至於大姐大,以前一直都幫自己的,可現在鬧出人命了,她還會管嗎?她和其他幾位從政的朋友平時都是一臉的假正經,視出軌女人如撇屐,視“小三”如洪水猛獸,自己為了老公的仕途立貞潔牌坊,恨不得別人也都是貞潔烈婦。她歎道:挺好的一張網,估計這次也兜不住自己了。  她越想越心焦,現在才真知道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是百年身”了。  她楞楞地呆想著,樓道裏的喧嘩時斷時續,她已經懶得去聽、去關注。她知道這事兒已經不能出麵了,也相信李副校長會處理妥當的。要不,以前對他的關照豈不白費了?!  渾渾噩噩中天已經黑了,她給茶杯裏續了熱水,拖著腳步進了裏間的休息室。她不敢出門,她害怕小悅家的人守在外麵等著找她算賬。

她一想起兒時劉老師被毆辱的一幕就不寒而栗,寧可從窗戶裏跳下去也絕不能被小月家人抓住!  她呆坐在床沿上捧著茶杯發抖,腦海裏翻騰得最多的三個字就是“怎麼辦?!”  這一夜,於她而言很長、很恐怖。  噩夢,又是一夜時斷時續的噩夢。半夢半醒之間,她已經分不清哪些是噩夢、哪些是現實中經曆過的事情,它們在她腦海裏打成一鍋粥。而這鍋粥的主料不外乎三個人:小悅、沈浪和自己。  一會兒是小悅的臉,笑笑得,有一點潑辣還有一點溫柔又有一點靦腆,在陽光下開心地笑著,豆豆在前麵跑,大喊:“我不喝水奶子~”。  她在後麵舉著個裝了多半瓶半透明帶著乳白色液體的奶瓶追著喊:“把牛奶喝了,別跑!”  沈浪又笑又氣地說:“那涮奶瓶的水你就別逼她喝了,倒了吧。”  小悅自己一仰脖兒咕嘟嘟地喝著,回嘴道:“倒了多可惜。”  那種陽光下的幸福,讓自己心動。

大約就是那次遠遠的一瞥,讓她起了惻隱之心,幫了這個清寒的家庭的忙?  一會兒是沈浪的笑臉,他滿頭大汗地帶著一幫學生在新修的運動場裏踢足球,渾身的肌肉塊兒在一件舊運動服下鼓凸凸地跳著。她把一個滾到腳邊的足球撿起扔了過去,他和孩子們一起讚歎地起哄大笑。那是她和他的第一次邂逅。  那時候,他們清貧而幸福,自己孤寂而平安。  噩夢中小悅卻瞪著嫉妒、仇恨的眼睛對她大喊:“你搶了我的男人!”  小悅的形象和兒時那個黃胖女人交替出現,一個鞭撻著她的靈魂,一個暴虐著她的肉體。她的靈魂仿佛在劉老師的身體裏穿梭,羞恥、疼痛、恐懼暴風雨般襲來。  她在低空飛翔,好想躲回家。她好不容易在一群暴徒的追趕下奮力飛到六樓的窗口,可是劉詩冷冰冰的臉在漂浮在每一扇窗後。她不敢進去。  後麵小悅的低幽幽的聲音,充滿屈辱的懇求著:“求求你,把我男人還給我,還給我~~”那聲音如細雨如牛毛針如寒風,雖低卻在狂風暴雨中一絲絲鑽進她耳朵裏、刺進她心裏。

她掙紮著邊逃邊呢喃道:“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追我……”但內心一個更強大的聲音卻對自己說:“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她無地自容、無路可逃。她想逃回兒時的父母家,那間二樓上的閨房。她雙腳蹬地使勁兒飛了起來,她看到院裏那棵大樹了,她狂喜著奮力劃動手臂,朝著家的方向。一個霹靂,那棵大樹被炸雷劈開,偉岸的軀幹半邊轟然倒下。那裂開的樹身上卻流淌出鮮血,倒下的明明是滿頭白發的父親!她慘叫一聲:“不要!”掩麵而逃。  她想回去那紅花綠竹的茅屋,那裏有三生三世的他。她不停地奔逃,卻再也找不到她和他的伊甸園。追隨、圍繞她的隻有狂風暴雨和洶湧的人聲,還有小悅絲絲嫋嫋的鬼叫。再也沒有往日的祥和與一往情深,她無助得隨風飄浮,她喊著沈浪的名字,卻聽不到他的回音。  當她在噩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蜷縮在床上,被子被蹬在了地下。渾身酸疼,她艱難地爬起身把被子撿起蓋到身上,一眼撇到衛生間微開的門縫,透出隱隱呼呼昏黃的光。她忽然看見一個晃晃悠悠的身影在緩緩旋轉,詭異、可怖。她啊的尖叫一聲把被子蒙到頭上,渾身瑟瑟發抖。

她想:小悅就算你因我而死,我也不能被你生生嚇死!我還得麵對今後的生活!躲在被窩裏的她硬是用這輩子所學的所有科學道理說服自己:一、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二、小悅絕對不可能在自己的衛生間裏!三、剛才一定是自己的幻覺!  “我在今世輪回。”所有的開始都有一個終結,所有的罪孽都需要一種救贖。既然是我的欲望帶走了一個無辜的生命,那就讓我在欲火中涅槃。從此,你們的生命中不再有我,我在記憶裏把你們鐫刻。  三天後的早晨,柳岩緩緩從辦公桌前站起,走到窗口,看著一縷霞光從天邊的紅雲間遠遠地射出來,染在樓前的旗杆頂端,那尖尖的頂端有個不鏽鋼的圓頭,被霞光照得閃閃發亮。在那一刻,她做出了今生完全由自己做的、關乎自己命運的第一個重大決定。  她微眯著眼睛,看著那霞光愈發紅亮把兩側白色的教學樓、實驗樓映照得美豔得動人,直到太陽騰地跳了出來,天地一派通明,體訓隊早起的學生們眼睛開始集合跑步,響亮的哨子一聲聲清脆有力。  眼淚嘩嘩地流下,她熱愛的事業、熱愛的學生,傾注了她近二十年的努力和心血。今天,就要離她而去。不對,是她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