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必須堅忍(1)(2 / 3)

嶽杉一直關心著她的情況,自從聯係上她以後,三五不時會打電話給她。她一直沒有把自己的去向告訴嶽杉,這天,她在哈爾濱的街頭接到嶽杉的電話,和嶽杉講了很久的話。

最後嶽杉問她在哪裏,她側頭想了想,走過一處夾道,穿堂的寒風直直地灌進了她的領子裏,她的身體哆嗦了一下,心也跟著哆嗦了一下,她在剛才的話尾補充了一句,說:“我剛從漠河回到哈爾濱。”

嶽杉問:“你去哪裏做什麼?”

江湖沒有答。

後來嶽杉也就沒有繼續問。

這是她自離開上海以後,最後一次和嶽杉聯係。

她在哈爾濱買了機票去了北京。

關於首都的記憶,全是同父親有關的。

七歲那年,母親去世,父親也在同年拿了行業內的大獎。頒獎典禮在人民大會堂裏舉辦,她是現場年紀最小的觀眾。

父親走到領獎台上,從一位重量級的人物手裏接過獎杯,很是感慨地在台上講道:“此時此刻,我最想念我的愛人。她為了支持我的事業,付出了很多。”

江湖聽到父親提到了母親,在台下嗚嗚地哭了出來。身邊的大人俯身安慰著她,父親走下舞台以後,把她抱在自己的膝頭,包括接受采訪,都把她高高地抱在懷裏。

那樣小的江湖,靠在父親堅實的懷抱裏,鎂光燈卡擦卡擦響了起來。

可是,須知站得高,跌得才會更加的重,鎂光燈背後的陰影會是這麼重。

江湖在北京的機場裏,呆呆坐了很久,知道自己沒有勇氣再回到人民大會堂那兒去緬懷。

她隨意地找了一家經濟酒店住下,看到酒店樓下有旅行社的廣告宣傳單,第一張的封麵就是日本的富士山。

江湖撥了旅行社的電話,報自助遊的手續辦的十分順利,她很快就到了東京。

來到東京也隻不過是白天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遊逛,不知去向何方。她責怪自己頭腦發了熱,跑來這異國他鄉,把每一道景,都看成一種思念、一種渴望、一種幻想。

這是她第一次承認,她在想念徐斯。

江湖會把對徐斯的情愫反複與對高屹的比對。她同徐斯明明隻有不算長的一段相處時間,甚至雙方並非實心實意之餘,還有許多的隔閡和算計。

她呼氣,是的,算計。

徐斯這麼一個慣於享受生活也慣於精細算計的男人,在和她交往的那段不算太長的日子裏,為了她是有改變的。

她也在變。

當時並不知道,在矛盾迸發後的那幾日,她才感受了到這種痛楚,仿佛是不知不覺之間,心內被鑿開一個小洞,突然就空了。

這同她對高屹的愧疚不一樣。

這滋味更難受。差不多每個清晨,每個晚上,隻要她的心一靜下來,這個心內的小洞就開始被人敲打,耳邊又有千萬種聲音告訴她一些什麼話。

具體是什麼話,江湖不太記得了,隻是到最後不得不承認,徐斯已不知不覺侵蝕了她的心情,他帶給她的影響力超過自己的想象範圍。

隻有讓自己忙碌起來,才能甩脫這樣的感受。江湖嚐試與別人交流,坐在六本木的廣場上,用英語和藍眼睛的外國小朋友聊天,進了“老張饅頭店”,坐在曾和徐斯坐過的位置上,吃著一人份的小籠包,越吃越孤獨。她聽到有人用中文聊天,便很自來熟地加入了他們。

因為那樣,就能讓自己忽略心內的小洞。

人糊塗一點,會更有勇氣麵對未來,然後繼續活下去。

是的,這樣才能支撐自己繼續把路走下去,不能再倒,隻有前行。

騰躍已經近在眼前,相隔一年,既熟悉又陌生,把車開到大門對麵,才確定工廠沒有太大的變化。唯一的變化是廠區口樹了一杆旗杆,飄揚著大大的印著“騰躍”標誌的司旗。

工廠的大門敞開著,保安正指揮運貨車緩緩開出來。應該是提貨的經銷商,接連開出來四五輛。

江湖搖下車窗,往外探了探,可以看清廠區內一片繁忙,工人們正幫忙搬運貨物。

世界上確實是不會少了個某個人就不會運轉。沒有了她的騰躍,似乎越來越繁榮。

江湖鼻頭一酸,把窗搖起來,踩下油門,調轉了車頭。

這時還沒有到下班高峰,所以馬路上沒有什麼車。開過兩個路口,江湖從後視鏡裏看到了車後不緊不慢跟著一輛老式的別克,不緊不慢跟著她又開過兩個路口。

她的手心慢慢沁出了汗,不聽使喚地把方向盤往另一個計劃外的不知通向哪裏的路口轉去。

後麵的車子跟著她轉到這個路口來。

兩輛車從寬闊的國道公路開到滿是灰塵的建築工地,又穿過一片田埂,再度開回寬闊的公路,上了橋,又下了橋,又穿過一片工地。這片工地不太平坦,一路顛顛簸簸,差點把江湖的一顆心震出來。

終於開過了工地,就是過江大橋了,她想也沒想就開了上去,加了加速度,風馳電掣一般“飛”過黃浦江,可氣下橋的時候遇上了擁堵,又被別克不緊不慢地追上了。

好不容易等前頭的車一輛一輛開走,江湖緊跟著開過一個路口,又調轉過車頭,重新開回到大橋上,等到下了橋,再轉個頭,就是臨江的濱江大道了。江湖把車停了下來,她摔門走了出來,準確無誤地走到跟著她停下來的老式別克車邊,對著車門重重踢了一腳。

裏頭的人把門打開。

徐斯已把頭發剃成容易打理的板刷,身上一套再普通不過的純黑西服配白襯衫。他一出手就扳住江湖的手,雙眼緊緊盯著她。他的眼睛像深不可測的湖底,不知蘊藏了怎樣的情緒。

她拚命要掙脫,可是他的力氣很大。

江湖終於是嚷了出來:“徐斯,你幹什麼?”

徐斯蹙住的眉頭鬆了一鬆,說:“兜了快三個小時,都能從上海到蘇州了。”

江湖放棄自己的掙脫:“我喜歡上海一日遊。”

徐斯撇了撇唇:“好吧,那麼接下來去吃晚飯吧,我餓了。”

江湖又開始掙紮:“我沒餓。”

“我請你吃。”

“不必客氣。”

徐斯猛地拉近了她。

江湖看到了他的眼底,深不可測的湖底似有波濤,她似乎有預感他會做什麼,在他要俯下臉之前,說:“好吧。”

徐斯放開了她,抽了抽唇角笑了笑。這是在嘲笑他自己的不夠冷靜。

一年多的功夫了,他以為時間是最好的濾瓶,能把所有的情緒都濾淡,然後逐漸逐漸回到自己原先的生活軌道上。

在一開始,他確實因為她的離去而衝動和焦慮,托了莫北尋來私家偵探,去了解她的行蹤。

他知道她失蹤的那天直接去了哈爾濱,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往漠河縣,接著又回到哈爾濱直飛北京,在北京住了才兩天,就報了旅遊團去了日本。

徐斯沒有請私家偵探再查下去。

他在她去日本的時候,把“騰躍”和“小紅馬”的專櫃開到了哈爾濱,也為“騰躍”談下了法國的代理商。

母親已不認為他是決策失誤,他也成功執行了跨行業的集團發展的策略。徐風集團內部的新老交替正式開始。

可是江湖依舊杳無音訊。

徐斯把曾經送給她的令箭荷花和竹節海棠搬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海棠是她走之前帶到辦公室存放的,她還請保安特別注意澆水護花。

在江湖去了東京,但繼續兩三個月及至半年的杳無音訊之後,徐斯開始哂笑自己的態度真可算癡漢的自作多情,低級錯誤犯下一個接一個。

她的所作所為,完全是要斬斷一切聯係的態度,連商務場麵上的一封辭職信都欠奉。他怎麼就看不透了呢?他何必用盡心思地緊追不放?

這委實太屈尊了。

徐斯偶爾開車放碟,聽到了李宗盛的老歌——

“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

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那裏好

這麼多年我還忘不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徐斯一邊聽一邊就在想,她既然要要斬斷一切,又去日本做什麼呢?

他想換張碟,卻翻到了從她那裏拿來的Olivia Newton John的《One Woman’s Live Journey》

徐斯跟著念了一遍:“One Woman’s Live Journey。”笑,她是孤身旅行,自來就沒他什麼事。

在所有失望和氣餒主宰了自己的情緒以後,徐斯堅信時間會讓一切平靜,屆時再回想種種,也許隻是一段模糊回憶。

就這麼過了一個冬季,徐斯是在開春的一個企業家年會上聽到投資國營餐飲集團的風投公司老總同人閑聊時,聽到了她的名字。

對方講:“沒想到江旗勝的女兒確實很有些家學淵源,我已聘來做開發副總了。”

對方對她的敬業稱讚了幾回,徐斯就再也沒有在這場年會上聽進去任何話了。

看起來,她是下定決心又找到一個新的起點,重新開始了。但是,她既然已經回來了,且還在這個市場上混,那就總有見到的一天。可如果見到了,他會跟她講什麼呢?她又會跟他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