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必須堅忍(1)(1 / 3)

第一節

自然,換到了又一季的春天,這個城市依舊複蘇很快,新條綠枝,仿佛一夜就鋪滿大地。

生機勃勃,商機也勃勃。

北區爛尾許久的百貨樓,重新更換承建商和產權方,多方努力之下,總有好的結果,日夜努力趕工,新建了主樓,爛尾的副樓也得到修繕,有望在初夏來臨的時候,正式開業。

招商部的人已經迫不及待,接待一波又一波的商戶查訪和詢問。

江湖一個人在百貨樓裏逛了一圈,同招商部的一位林先生接上了頭。

她對此處的規劃是頗為滿意的,尤其是地下一層的餐飲區規劃做的很好,正餐、快餐、麵包、甜品、冷飲店的區域劃分得十分規整而得體。

江湖看中了主樓地鐵口上來的那一個鋪麵,三百來平方,符合江湖的開店方案。

招商部的林先生頗有難色,說:“這裏有快餐店看中了。”

江湖問:“是哪一家?”

林先生答:“做日式拉麵的那家。”

江湖笑:“我知道,他們是國內快餐的翹楚,想必你們的老板是很看中的。他們的要求也不低吧?一定壓價壓的厲害。”

林先生麵上難色不減。

江湖沉吟一陣,講:“其實你們的租金對我們來講,是偏高的,這是我們重新包裝後的新牌子,具體的生意會怎麼樣都不好說,不過我們很有誠意重新包裝這個牌子,對你們的租金我們回去會好好考慮的。這裏地鐵一通,我是相信客流價值的存在。如果我在這一周給你答複,你是不是能夠通融一下?”

林先生一拍手掌:“江小姐這麼爽快,我倒是不好說什麼了。那一家名氣大,老板很想讓他們進來,可是他們壓價太狠,所以合約遲遲未簽,如果江小姐這裏簽合同的速度可以快一些,我想老板那邊是能去說說的。”

江湖跟著講:“那麼我們講定了。”

要分別的時候,林先生提醒道:“江小姐,如果你要再逛逛,可以看看我們的主樓,一樓是名牌專賣店,二樓是運動城,都初步規劃好了。隻是當心別往西邊走,那邊副樓還在整修,工地上頭比較危險。”

江湖蹙眉:“這樣的話,你們來不來得及在夏天竣工開業?”

林先生用手做了個橫刀抹脖子的手勢:“如果來不及,老板就要發飆。不過放心,副樓要做寫字樓,不著急開幕。”

“沒想到你們接手新建的主樓倒是的比前任留下的副樓造的快。”

林先生隻幹笑兩聲。江湖同林先生握手分別。

她還是走到副樓看了一看,根據百貨樓的計劃書,副樓同主樓形成一個雙子樓,隻下麵兩層同主樓相通,現在用廣告板一圍,同主樓倒真是不相幹的。

江湖在百貨樓裏轉了兩圈,才上到二樓,就看到了熟人。

莫向晚正好轉身同百貨樓招商部的人道別,她見到江湖,趕忙上前,頭一句話是:“我來這邊談‘騰躍’的專賣店。”

江湖笑:“上一次在哈爾濱的遠大購物中心碰到任冰,他也用這句話來打招呼。”

莫向晚抓住她的手,根本就是表達很想同她長談的樣子。她是立即表達了這個意思:“找個地方聊聊吧?一年多沒有見你了,現在這麼巧,可見老天也在幫我們重遇。”

這可怎麼拒絕?

江湖同莫向晚尋了百貨樓外的咖啡館坐定,各自叫了飲料,莫向晚就迫不及待問:“什麼時候從哈爾濱回來的?”

江湖答:“去年三月就離開哈爾濱又到別處旅遊了。”

“任冰都同你講了吧?”

江湖輕輕點了點頭。

莫向晚仍是不會追問她各種私人問題,一如任冰。

他們連告知她訊息的話語都差不多,莫向晚接著講道:“我們和哈爾濱的大運會主辦方一起聯合辦了個手繪活動助興,這個方案很受學生族群關注。後來我們就同遠大購物中心談了個專賣店。”

江湖隻是微笑著說:“我都知道。”

“芳汀女士回法國後用各種衣飾搭配鞋子穿著上街,又送了幾款給圈內好友,被記者當成時尚街拍做了報導,一如你當初的計劃,牆內開花牆外香了。”

江湖還是微笑:“我也知道。”

“‘騰躍’和‘小紅馬’都沒有賣掉。”

江湖的笑容稍稍滯了一滯,仍說:“我知道。”

莫向晚沒有把話題繼續停在這個問題上,她問:“嶽經理有和你聯係嗎?”

江湖點頭:“她說她也去北方旅遊,隻是我們一直沒碰上。”

“我們都希望你們能回來。”

江湖遞上一張名片。

莫向晚默默在心內念了一遍——“張鼎餐飲管理谘詢有限公司”,不禁疑惑地看向江湖。

江湖說:“我從哈爾濱直接去了趟日本,也真的很巧,遇到那邊一家中國點心鋪子的老板,談的很投契,於是決定一起做點事情。”

於是莫向晚便問:“談了怎樣的好項目?有些什麼好計劃呢?”

江湖很簡單地把在日本的經曆講了一講。

她去了之前去過東京六本木的那家“老張饅頭店”,從中午一直坐到下午,把店內供應的一壺花果茶喝到淡而無味,人也無聊得好像思想也發了淡。她聽到有兩位服務生用中文交談,便湊過去同他們閑聊。

江湖問:“為什麼老板不把店開回國內?這裏的內裝和國內的包子鋪大相徑庭,完全可以做上海茶餐廳了,概念是很好的。國內倒是有個相似的例子,有一家叫鼎泰豐的就專賣上海小菜和點心,可惜做旅遊客和港澳台客人,完全走高端。不過他們成功了,說明這樣的模式大有可挖掘的地方。”

有幾位中年人也在旁聽她同服務生的對話,恰好也是中國人,他們不禁問道:“上海茶餐廳的概念怎麼說?”

江湖也是即興發揮的臨時創意,沒想到有人感了興趣,也就具體講了一講:“廣東人做茶餐廳,用港式小菜和點心打平民價格的天下。上海菜和上海點心也是可以的,隻是一直以來沒有好的環境配襯,隻能走到極低端,稍稍拔高未嚐不能夠。這裏這家店不就正是嗎?”

對方都笑起來。後來江湖才曉得他們正是“老張饅頭店”的控股方,之前的幾個月剛剛投資了原“老張饅頭店”隸屬的老國營餐飲企業,正逐一梳理旗下的品牌。就是這樣的巧,遇見了江湖,雙方一拍即合,決定重新包裝這隻老品牌。

江湖說的很簡略,莫向晚聽了個大概,她又仔仔細細望了望江湖。

她想,眼前的江湖和丈夫的摯友徐斯都是很會打理自己的人,不管在怎樣的環境裏都能自強自立,絕不會失禮於人前,也不會失禮於自己。

江湖把這一年來的一小段經曆講完,自己也感慨。在之前的一年,她遇到波折時唯一的選擇是用最蠢鈍的方法逃避,但那種方式試過一次,就絕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江湖不知自己是懦弱了,還是堅強了。但看如今,日過日,月過月,年過年,隻要狠下一口氣,就能挺下去。父親這麼過來的,還有很多人也是這樣過來的。

莫向晚看了一眼時間,心裏有個想法,她邀請江湖:“是不是回騰躍看看,一切還是老樣子的。”

江湖把話題岔開了,又同莫向晚聊起了她的丈夫和孩子。一直到她們聊夠了分手道別,莫向晚沒有再把這個建議重提。

江湖是婉轉但又直白地拒絕了莫向晚的邀請,隻因她有把這段前塵一拋的決心再蠢動的。

不想,不在意,也許良心才可稍微安定。

可是她把車從北區開出來的時候,還是沒能忍住往過江隧道的方向駛去。

這條路她太熟悉了,離開上海以後,時不時就會夢到自己從這樣一條路上一路氣喘籲籲奔到騰躍的廠房門口,挽起袖子,埋頭在廠內苦幹,而後一抬頭看到騰躍的廠房已成一片廢墟。

她頭一回做這個夢,是在去年二月的嚴冬季節。她從漠河縣回到哈爾濱,整個人都被凍成冰棍,不但四肢僵硬,思想也僵硬了。當晚,她就做了這個夢,嚇出了自己一身汗,出了汗還是寒涼。

第二天,她去了遠大購物中心,準備多買一件羽絨服。北方的冬天比她預計的要寒冷要綿長,她有點抵受不住。

她從在購物中心裏逛了幾間商店,就被任冰叫住了。她驀然一驚,在他鄉遇到故知,把頭腦裏的一團迷夢吹散開來。

終須是在現實內過活。

任冰同她講了今日莫向晚講的話。當時他們坐在購物中心六樓的美食廣場,氣氛暖烘烘的。江湖感到臉上和身上都熱了點,罐麵很有嚼勁,湯汁很燙,江湖一邊聽著任冰說話,一邊把一碗罐麵吃完了,而後出了一身細汗。

她起身同任冰告別,隻是最後同她講:“江湖,你爸爸也會擔心你的。”

她低低地說:“爸爸已經安息了,他再也不用花很多心思來辛苦營役了。”

任冰一時講不出話來,也沒有再挽留她。

出了購物中心後,迎麵又是一陣冷風。江湖想起來忘記買羽絨服。她在大街上走了一陣,臉上冰得犯了疼,一摸,又不知不覺怎麼就流下了淚。

她把任冰的話全部聽了進去,關於徐斯的,關於騰躍的。她想,在這麼冷冰冰的城市裏聽到這些,隻有更加的難過。

如何再麵對往日種種?自從她接觸了如煙往事的一角,已經注定無法再去麵對。尤其是從漠河縣回來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