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往二樓那處偷偷瞧去,那人已不在。她輕輕笑了笑,瀟灑甩甩頭,問徐斯:“你決定在哪裏請我們慶功?”
徐斯說:“肥水不流外人田。”
江湖看著他,他的弦外之音是在表示根本無所謂她的下屬會不會因此猜測他們是否在戀愛。
她想起他的上一樁緋聞,他也無所謂那些狗仔隊當他和齊思甜是不是真的有一腿,反正時過境遷,隻要徐斯仍在這個地位,有了新的一段境遇,舊的總會被人忘卻。
他的人生一向豐富而又風生水起。
江湖心底不怎麼好受起來。
也許她是在嫉妒他對任何人和事的遊刃有餘,抑或是在氣餒自己如今不得不一而再的審時度勢和步步為營。
不過這天的活動實在是相當成功的,快閃環節一結束,跟著就是現場手繪比賽和頒獎,參賽作品件件精彩,完全符合現代年輕人求新求異的品味,圍觀的媒體記者的閃光燈亮個不停。主持人一通知今日的手繪鞋對折銷售,馬上就有顧客蜂擁到“騰躍”在樓上運動城的“騰躍”櫃台去。
大學裏頭的領導感謝企業對貧困學生的幫助,讓媒體記者又有好許多新料可以寫:老牌子煥發新光彩,還不忘記回饋社會等等。
江湖撫著心口,至少她此時是成功的,她的努力得到很好的回報,讓她似乎再次摸到了撬動地球的那支杠杆。
她忙碌間隙再尋徐斯,已經不見了他的人影,他隻是發了一條短信到她的手機上,告訴她晚上慶功會就在KEE CLUB,而時間定的很體貼——是在淩晨,在百貨公司關門以後。
他怎麼知道她一定要待到今晚結業,清算好當日收獲以後才得放心?
想到這一層的江湖,心內真的不怎麼能夠放心,命令自己不要深想。
晚上收工的時候,所有人臉上都有興奮的光彩,難掩收獲的喜悅。
嶽杉同櫃台一齊計算當日營業額,對江湖講:“‘自由馬’第一個櫃台第一天賺了兩千塊,那個年代的兩千塊是什麼概念?但是我們今天不比那天差。”
江湖拿紙巾擦臉上的汗,她的臉蛋紅撲撲,是忙出來的,也是開心出來的。
“不不不,這全賴這個老牌子還被大家記得這麼牢。”
大家七嘴八舌,開始期待午夜場的慶功宴,老板承諾的大餐,沒有人會輕易忘記。江湖叫了大巴護送當日所有工作人員去KEE CLUB。
她沒有和大家坐同一輛車,而是去女廁洗了把臉,這時才發現今天換了雙肩包裝女學生就跟著忘記帶化妝包,望一眼鏡子內素麵朝天的自己,一身恤衫仔褲,丟進人海,絕對石沉大海。
不知道徐斯還找的到自己與否?
江湖甩甩頭,不管不顧,走出商場叫了一輛出租車抵達慶功現場。
裏頭已經清場,全都是自家的員工,吃喝自取的自助,還布置了跳迪斯科的舞場,同KEE CLUB往日那副高貴端莊樣大相徑庭。
她一進場,大家立刻拍手,跟著一起來助興的主持人正在舞台中央想要高歌一曲,看到江湖,便立即邀請江湖上來說兩句。
江湖並不推辭,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來,接過話筒說:“讓我說兩句我就說兩句,說的不好大家不要見笑。”
她說的很俏皮,大家都笑了。
“今天很感謝各位。”她向眾人鞠躬。
所有人先自一怔,而後嶽杉帶頭鼓掌,江湖把話筒還給主持人。她看到徐斯站在最角落的那處,坐在那隻當日黏著她大腿皮膚的古董皮製沙發上,手裏舉著香檳杯朝她頷首。
她走到徐斯跟前坐下來,和他保持了起碼半臂的距離。
徐斯叫來waiter,為江湖拿了一杯雞尾酒,兩人碰杯,江湖抿一口壓了一壓心頭沒有來由的心浮氣躁。
她盡量保持隨和自然的笑容,也想隨意講兩句玩笑話,可是開口卻成了軟綿綿地喚他:“徐斯——”
徐斯還是笑,問:“大小姐還滿意嗎?”
她終於有了一句俏皮話:“要是我說不滿意,那就是太挑剔了。”
“Yes,如果還要被挑剔,那一定不是我的問題。”
江湖很想把手裏那杯喝了剩一半的雞尾酒潑過去。
她沒有化妝,眉眼輪廓都很淡,鼻梁上還有隱約的雀斑,但神態生動。她一開心就會有不自覺的俏皮,臉上也像鍍了層光輝,還是很能夠吸引人專注去看的。
他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素顏,她在他的身體底下,臉上的本來就淡薄的脂粉被眼淚衝刷的一塌糊塗,在枕頭上一輾轉,全部擦幹淨,月光底下,就是一張素淨的麵孔。
他親上去,已經沒有脂粉的味道,隻有一股似有若無的青草的香。
後來,她因為他的衝擊而臉頰泛紅,身上沁出細汗,低微的呻吟就能催動他的情欲。他當時離她這麼近,就在她的身體內,她的深處是這麼溫暖,她的氣息是這麼馨甜。
徐斯知道此刻不應該想到其時其景,他們甚至還隔著半臂的距離,她的恤衫仔褲把她包裹得一點遐想也不留給旁人。
他別轉過頭,不去看她。
江湖不知道徐斯在這片刻心內轉了多少念頭,單隻因他突然的冷場而尷尬,她找話題來說:“我才知道爸爸為什麼這麼拚命工作,原來工作帶來的快樂難以用語言來表達。”
徐斯突然悶聲不響拉過她的手,阻止了她繼續講這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她不知道他會幹什麼,這時候燈光就全暗了,隻留一束照著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唱起一支深情款款的老情歌。江湖側耳傾聽了一陣,才辨別出是張國榮的《儂本多情》。
他唱:情愛就好像一串夢,夢醒了一切亦空。
徐斯的唇印在了她的手指上,微微的暖熱的觸感,江湖心中跟著微微地一蕩。
他呢喃:“One Woman’s Live Journey。”
江湖便不能縮回自己的手。
他的手撫上她的臉,她喚他:“徐斯。”
江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徐斯接著就擁抱住了她。
他的體溫透過他的襯衣傳遞到她的身上,他的心跳她亦感受的到。江湖猶豫了片刻,緩緩地伸出了雙手,抱牢了徐斯的腰,又緩緩地把頭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如果這是一場夢,如果夢醒了一切都落空,那她也應有這個權利,乘機在這個夢裏,好好休息。
江湖閉了閉眼睛,身體在軟化,心也在軟化,最艱難的時刻應該是過去了。
她自嘲地想,全賴這個男人,自己的今日確賴這個男人的扶持。所謂的獨立也是妥協,終究沒有辦法真正獨掌天地。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想法讓她的肩膀又開始僵硬起來,徐斯的雙臂加了點力氣,他在她的耳邊說:“大小姐,是不是讓你喝點酒,你才能專心和我談情說愛?”
江湖方又放軟身體,順勢傾倒在這個男人的懷抱裏,在這半迷蒙半繚亂的間刻,無人注意的光景,還是任由自己沉迷這一刻吧!
她的猶移和軟弱隻在瞬間,但徐斯仍是敏銳地感受到了,她總是用一萬分的敏感強自支撐應對萬事,怎麼就會這麼倔強?
他不禁疼自心內深處來,複又在她的發上吻了吻,說:“小蝴蝶,你需要好好睡一覺。”
她微笑著喃喃:“誰說不是呢?”
一定要好好睡一覺,說不定能夠夢到父親,她就可以同父親說,自己已在風浪中找回位置,而後乘風破浪,勇往直前。而且——也許真的找到了一個可信而可賴的夥伴?
這是一個還算不錯的開始,江湖是相信自己一步步能夠走下去的。
也正是如她所預期的,“騰躍”因為一個別開生麵的新店新品發布典禮吸引了極多的媒體和顧客的關注,她的市場營銷經理莫向晚又是頂善於和媒體打交道的一個人,能把媒體推廣資源運用得恰如其分,老牌新生的騰躍鞋的銷售額開始一路飆紅。
江湖乘熱打鐵,同往日的經銷商們一一又通了氣。他們對市場的反應感到意外,但有好的機會賺錢,總是需嚐試的,於是大多都嚐試性地加了訂單數量。
初戰告捷令江湖大受鼓舞,撥空親往櫃台當售貨員同顧客交流,也好觀摩百貨樓中庭舉辦的其他路演活動以增經驗。
隻是那日開幕以後,她沒有再遇見高屹,然,也總是想,這個人,這段往事過去了也應當是過去了吧?往事經過時間的洗禮,應該會漸漸褪去。
莫向晚在做工作報告時告訴她一些訊息:“我聽此間的高總說,正向有關部門申請在地下一層加個地鐵口,新線路一年後就通車了,再把地下一層打造成世界美食街,到時候人流會更集中。”
江湖則想,按照高屹的性格,他是必會力爭上遊的。自從百貨公司開幕後,招商的項目固然件件精彩,中庭的路演更是沒有停歇過,三五不時的酬賓時尚活動,早吸引住這個城市裏年輕的顧客群。
就在這個周末,商廈頂樓的一個大型兒童職場體驗樂園就要開幕,同時開幕的還有“小紅馬兒童時尚館”。
江湖收到的是“小紅馬兒童時尚館”的開幕請柬,邀請人是小紅馬童裝有限公司總經理任冰。
接到請柬的那一刻,說沒有一點鼻酸,那是不可能的。
自“自由馬”分崩離析,江湖刻意不去關注任何關於“自由馬”的訊息,包括了徐斯收購的“自由馬”旗下童裝品牌“小紅馬”。
那是一場慘敗,不能有任何怨言,在商言商,願賭服輸。可是,再度看到這熟悉的LOGO,江湖又念及父親。現在的江湖已經不是江旗勝的江湖,代代才人,新舊交替,誰都不能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