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久違的溫暖(2)(1 / 3)

她弱弱地答想喝粥,後來不知道父親在大半夜使的什麼法子,弄出了一碗白粥,還是加了糖的,一勺一勺喂她喝下去。

於是江湖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身邊的這個人應該是打開了什麼罐子,有撲鼻的糯香。

他說:“張嘴。”

江湖乖乖把嘴張開。

那一口粥如同記憶中的一樣香糯而甜軟,溫柔地撫慰到她,連喉嚨裏那火燒火燎的痛都減輕了許多。這樣的溫柔輕輕牽動了她的某一處神經,內心深處酸不可抑,她哽咽了,鼻頭酸澀,低低喚了一聲:“爸爸。”

徐斯的手停了一停,蹙眉,可見她舔了舔唇,心內被輕輕一撥,不動聲息地一口一口喂她喝完。

江湖閉著眼睛,小心吞咽,她隻是在想,也許父親就在身邊,就這樣嗬護她。也許一切一切的孤單和淒涼都會過去,待她睜開眼睛,又回到從前,重新回到父親的羽翼下,她不再是一隻莽撞得四處碰壁的孤鬼了。

她是這樣渴望的,渴望在沉痛的病逝的壓迫下,是這麼清晰,催促她尋找那唯一一縷可握牢的依靠。

江湖往徐斯的這邊靠了靠,整個人又縮了縮。

徐斯把手上的保溫杯放在一旁,輕輕將自己臂膀靠在了江湖的身邊。江湖馬上就捉住他的手臂緊緊抱住,整個人伏了上來。

她再也沒有動了,隻抱著他的臂,仿佛維持著這麼一個姿勢,可以讓她安穩和安全,她便再也不肯放。

徐斯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拍撫她的背,問:“江湖,你爸爸平時怎麼叫你的?”

江湖甕聲甕氣答:“小時候他都叫我小蝴蝶,後來就一直叫我江湖。”

徐斯沒有再說話,問護士要了一張毯子給江湖蓋好。她伏在身邊,真像一隻棲息花間的小蝴蝶,被風雨撲打得氣息奄奄,需要安靜的修養。

徐斯仍用手一下一下輕拍著她,讓她知道身邊始終有人。

江湖在淩晨的時候醒了過來,右眼仍沒法睜開,她勉力地睜開左眼環顧四周。點滴瓶內已經剩下不多的藥水,她的身上蓋著毯子,身邊的男人正端正坐著看報紙。

徐斯的側影原來有幾分像父親,永遠能用最軒昂的姿勢適應各種場合,從不會失禮。

江湖想要揉揉眼睛看清楚,手被徐斯捉住:“別亂摸,你睡著的時候給你塗了藥膏。”他叫來護士為江湖拔了針頭,又扶著她站起來。

“送你回家?”

江湖頭腦仍昏沉,可堅持說:“回浦東吧,明早還有個會。”

徐斯說:“得了吧,三更半夜你還讓我開車過大橋,我可累死了。”

她抬頭,眯著眼睛看他,果然一臉倦容,便不太好意思了,說:“我家就在隔壁一條馬路的小區。”

徐斯大致記得江家的方向,好幾年前江旗勝在家中宴請過他和一幹生意夥伴,隻是那時候江湖忙著學業和富家千金熱衷的各類公關活動,沒有撥冗列席。

再次來到這間大屋子,他頭一個感覺就是大得太過空蕩蕩了。他那一回來時,這裏宴請了極多賓客,反而讓屋子有些擁擠。現在隻他同江湖兩人,一開門便是撲麵的清冷氣息,遠不如江湖在廠裏的小辦公室緊湊溫馨。

難怪她經常不回家。

江湖靠在門口換了鞋,又靠在鞋櫃旁喘口氣,才想起徐斯還站在門外。

他陪了她這麼大半夜,他又沒有開車出來。她不是不會領情的,隻好為難地講:“要不你也在我家將就一夜?”

徐斯已經推門進來。

他可真是不會客氣。江湖無奈,拿了鑰匙開了父親的房門,找了一套睡衣給他:“我爸爸沒你這麼高,將就著穿吧!”

徐斯看著她又把江旗勝的房門鎖上了,知道那裏是她的心傷,她這麼不遠睹物思人。他接過睡衣,調開目光,看到了電視櫃上的江家照片,說:“你和你爸爸很像。”

原來他看到了那張全家福。江湖把相架拿過來,捧在掌心,很稚氣地講:“人人都說我長得像爸爸。”她又問他,“你呢?我見過你媽媽,你不太像她,你應該也長得像你爸爸。”

徐斯說:“是的,可我都快要忘了我爸長什麼樣子,他去世的時候我才五歲。”

她又問他:“你爸會不會讓你騎在他脖子上?”

徐斯想了想,搖搖頭:“真不記得了。”

江湖得意地講:“我爸會,我七歲的時候還能坐他脖子上。”

她得意的樣子像是吃到甜蜜糖果的小女孩,那股子嬌憨又回來了。雖然她的眼睛腫著,甚至半張臉都腫著,徐斯卻覺得此時的江湖更加稚氣而可愛。

他不願再多想,把江湖手裏的相架抽出來,說:“你早點休息吧,我很能自便。”

江湖還是堅持洗了澡,重新上了藥才上床睡覺,睡覺前喝了一杯純淨水,加了兩片檸檬。她依舊是她,稍稍恢複,便有她的規律,很能自律。

徐斯想,他也需要自律。

他晚上睡在江家客廳的沙發上,江旗勝的睡衣並不是很合身,有些緊有些繃,正如他的心。

其實他可以將她送抵之後很紳士風度地道別,但是他沒有,而是選擇睡在江家的沙發上,穿著江旗勝的睡衣,身上蓋著江湖親手拿出來的毯子。

心內微微蕩一蕩,又刹住。此情此景,若稍有綺念,似有對不住屋內逝去長輩之嫌。

終於,他可以把心情平靜,去除綺念,靜如碧波。隻是碧波深處,深如黑夜,他自己也探詢不到。

江湖就睡在隔壁的房內,睡過今夜,她的病逝應該會有些好轉,明日她還要準時去掛點滴,明早他得提醒她一下。

他翻個身,放穩自己的身體,告訴自己,把這一覺睡好,不要再胡思亂想。

江湖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床,這是她的家,她恍惚以為父親仍在,穿著睡衣,蓬著頭發,睡眼惺忪,還眯著右眼就走出房門。

徐斯大大咧咧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早報。

江湖把哈欠打了一半,驀然見他好整以暇,才想起昨夜一切,不期然扭捏起來,收手回來順順頭發。

此時的江湖,難免是帶些初醒的邋遢的,睡衣不整齊,頭發也很亂,眼睛仍腫著。

徐斯當做什麼都沒看見,道了一聲“早安”,然後收起了早報,先說:“灶台上有白粥,桌上有配菜。”然後又問,“今天還要上班?”

江湖知道自己一副病鬼樣子不宜見人,可是卻一早就要麵對他。但也沒有辦法回避,她隻好訕訕說:“不去了,我在家裏和他們MSN連線交流。”

年輕的女孩,總能倒下又爬起來,繼續生氣勃勃,很快就會恢複。徐斯微笑。他走到她的麵前,點一點她的額頭:“有鬆有馳,這樣很好。”

江湖用手捂著額頭。

徐斯惋惜搖頭:“就是可惜眼睛腫得像小饅頭。”他在她想要踢他之前,擁抱住她,“省省你的力氣,好好養病。”

江湖停住不動了,任由他來擁抱。

她不想承認,昨晚他的擁抱就如同父親的擁抱,她恍惚過一二刻,思念如浪潮般洶湧,無法抵抗,於是想要占有更多以便懷念更多。

江湖的心軟弱下來。

怎麼會是徐斯?怎麼竟然會是他?

他這樣誌在必得的追求姿態,並不能讓她舒服。可是他的擁抱溫暖,又讓她太想棲息。

江湖閉上了眼睛。

也許是她寂寞了太久,才會這樣的軟弱。她沒有再掙脫徐斯的擁抱。

這是場曖昧的遊戲,但是它有一個不堪的衝動的開始,不安的過於互相揣測的過程,還有一個不明的甚至可能會潛藏危險的結果。

父親在母親逝去之後,沒有再續弦,但是不代表父親身邊就不會有調劑生活的女性出現。之於父親,之於徐斯,也許一段感情僅僅是生活中的一項娛樂,鬆弛緊張的精神罷了。

原來這個男人連這個方麵都是同父親相像的。

怎麼竟然就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出現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陪在她的身邊?

也罷也罷,江湖把手輕輕環在徐斯的腰上,閉上眼睛。閉目塞聽,且先靜靜享受這一刻的寧馨。

徐斯叫了出租車把她送去醫院才回去公司辦公,臨走時叮囑:“把午飯送到醫院還是送到你家?”

江湖的心上不期然就會起一些感動,想,這徐斯還是體貼的,隻要他願意對別人好,會做的比誰都周到。她答:“送到我家吧。”抬腕看一眼手表,“大約四個小時以後。”

他想俯身親吻她,但是江湖把頭一扭。

她臉紅了。

徐斯笑,就隨她心意,不再過分親昵。他送她進了注射室才離開。

江湖望一眼徐斯的背影,忽有一種難為情由心內升起,細細一想,是既難受又好受,讓她有點無所適從。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既想快快擺脫,又想分辨清楚,卻又害怕分辨清楚。

一時半刻,她竟然有點百感交集。

在輸液的過程中嗎,江湖同嶽杉等通了電話,交代好公事。嶽杉聽說她病了,十分焦急,江湖反而安慰了這位長輩一番。

也許此時自己身邊真正關心自己的也唯有這位長輩了。

江湖掛好電話,無聲歎息,爸爸,其實我們都欠了嶽阿姨的情分。

到底有多愛,才會如此愛屋及烏?江湖想,也許自己一輩子都無法體會。

但是,江湖所想不到的是,她在離開醫院時,竟然看見了本該在度蜜月的高屹。

就在醫院的大堂裏,有醫生推著一輛輪椅從某個監察室內出來,輪椅上頭坐著一個女人,開口喚了高屹一聲。那竟然是海瀾,而此刻她著一身病服,戴著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