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就把這個一天渡過去了,一切都會過去的。她畢竟要過好以後的每一天。
千頭萬緒的事情紛至遝來——首先是騰躍鞋的手繪大賽經過媒體的宣傳,不出江湖意料之外地吸引了大量來稿,她每日閱稿就要費上許多時間。
嶽杉特把每日尋江湖簽署文件的例行時間推後,不過這天來尋江湖時,她正在車間裏指揮模特試鞋子。
請來的模特是大腳女孩,穿四十二碼的鞋。女孩試穿的時候很是羞澀,江湖開開心心同她講著笑話,讓張盛專心改好鞋版型。
嶽杉奇問:“你哪裏找來的模特?”
江湖避開女孩,拿出一張圖紙遞給嶽杉,畫上是一雙白底騰躍鞋,鞋幫子上畫了色彩豔麗造型別致的如意,如意的形狀跟著鞋的流線走,古風和運動的碰撞,效果異常出彩。
“她是美院的學生,這幅參賽作品設計師和我都覺得很不錯,就約她過來聊聊,想讓她再畫兩幅。看到她的腳,我倒是有了新主意,叫張盛改一款女用大碼鞋,設計師按照她的圖紙做了手繪了,看看是不是能讓她的腳看上去小巧一些。”
嶽杉笑:“你主意倒是多,請人來聊手繪竟然改起了鞋樣子。”又想,江湖太像江旗勝,一顆腦袋瓜裏想好主意立刻就去執行。她提醒:“不要忘記你今天約了那位莫女士。”
江湖拍拍額頭:“正是,市區過來恐怕太遠。我們是不是也要設個班車方便接送不得不回市區的同事?”
嶽杉讚同:“這是可以立馬辦的好建議,隻怕你要破費。”
江湖說:“有時候必要支出的成本,最後總有利潤回來的。”
張盛把鞋子改好,女孩穿在腳上,喜滋滋地在鏡子前麵比了又比,鞋型完美地修飾了腳掌的大小,如意又很出彩。江湖取來幹淨的白色運動服讓女孩換上,裝備齊全之後,她問女孩:“能不能在運動服上上做手繪?”
女孩答:“當然可以。”
她說:“那麼這套衣服交給你了,希望你可以畫出好作品。”
回頭她對嶽杉講:“聯係一下高屹,我想在利都的中庭做手繪決賽,還想談一下他們的中庭掛幅廣告。價格方麵希望可以多點折扣。”
嶽杉滿意地點頭,江湖能走出來,用理智指揮行動,讓她放心。
江湖看看日曆,她的禮物應該已經送到高屹的手裏,也許他正度蜜月,但是沒有關係,總有一天他會親手收到,她想他總會賣她一些麵子的。
這是她的篤定,她喝了口茶,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換一套職業裝,在辦公室內靜候她的麵試對象。
對方準時抵達,也穿了一身職業套裝,妝容淡雅,態度從容,看來也很重視這個麵試。
在她抵達之前,江湖同獵頭同學通了一通電話,同學辦事很利索,已和莫向晚溝通過一遍。所以莫向晚對江湖的這次約見心裏有數,也能明白江湖的意思,所以她對江湖的第一句話就是:“江小姐,您太隆重了。”
看來也是一個開門見山的性格,對上江湖的胃口,她謙遜地笑道:“不不,我們公司以前從來沒有設立市場營銷部,第一回組建班子,是很重視的。這樣,我們公司的情況是百廢待興,薪酬方麵也許不太具有競爭力,但是如果年底有盈餘,會撥出百分之十給管理層做花紅,雖然少了一點,但是我有信心這個比例會逐年遞增。我的目標是把鞋子賣到海外去,不是代加工,是我們自己的牌子。”
也許莫向晚沒有想到江湖會把話說的這樣直接也這樣完整,笑道:“江小姐太爽快了,竟然什麼都不問我。”
江湖說:“我相信以前行業內的口碑,勝過我問千百個問題。現在你的情況是已婚已育,這樣的員工許多公司都會歡迎,對吧?”
“我被你說好像已經是最佳員工。”
“不不,我的員工都是最佳員工。”江湖說。
於是也就水到渠成,如同她想象的那麼容易,莫向晚是個很易溝通的對象,也很有職業素養。她親自把莫向晚送了出去,講:“我真誠希望你可以盡快上班,我們有一大堆營銷活動要做,我已經快應付不來。”
莫向晚答:“如你所願。”又好意提醒,“江小姐晚上可以用一點金黴素眼藥膏。”
江湖撓了撓右眼皮,才發現眼睛發澀,因一大早忙到現在,竟沒有感覺,現在確有發腫跡象,隻好無奈聳肩:“最近真是太忙了,這下恐怕要好多天沒法見人了。我讓保安幫你叫車。”
莫向晚忽而有些羞赧:“我先生在下麵等我。”
於是她把把莫向晚送到廠區門口,握手告別。
廠區內果然停了一輛陌生的寶馬,有兩位男士站在車旁聊天,都是江湖認識的。其中一位一見莫向晚就招呼聲,另一位徑直往江湖這邊走過來。
那人不是徐斯是誰?
江湖的右眼皮又癢起來,她又用手撓了一撓。徐斯已經走到麵前來,江湖下意識用手往臉上一擋,把臉撇開。
徐斯笑道:“幹嘛?見不得人嗎?”他伸手扳開她的手,目光往她臉上停留片刻,又笑起來,“你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江湖甩開他的手,那頭莫向晚已經上了車,同他的先生向這頭伸手道別。
江湖搖搖手,卻對身邊徐斯講:“是啊,看到別人夫妻恩愛家庭幸福,我很羨慕,不可以嗎?”
徐斯斜斜睨她一眼:“原來這世界上也有讓你羨慕的東西。”
徐斯不是頭一回參加騰躍的會議了,會議一貫是江湖式的簡潔明了。
會議快結束時,裴誌遠頗有得色地邀功:“嗨,我今晚還得陪著那幾個經銷商大爺。”
徐斯不動聲色看一眼江湖,據他所知自從劉軍走後,騰躍的銷售工作是她親自管著,何時又讓她舅舅插了一手?
隻見江湖轉頭對嶽杉講:“那些經理們都挺辛苦的,也支持了我們這麼多,該好好犒勞犒勞他們。”
嶽杉對裴誌遠講:“等一下我把預支款送過來。”裴誌遠自然臉上樂開花。
徐斯心頭定下來,這個女孩是很會保護好自己。
生意場上,聲色犬馬的公關作用她是知道的,但也知道如何安排合適的人做這件合適的事,讓自己不用身陷囹圄。
會議結束以後,他把江湖叫住。
江湖問他:“老板還有什麼指示?”
徐斯沒有什麼指示,隻是把會上那些他聽的不甚明白的地方一一問了一遍。
他來參加會議的用心,江湖是揣度出一二的。他自然對她有些心思,但也不會僅僅如此。徐斯既然想做什麼,必然會事先做足許多功課。他這些月已經觀摩參觀了無數陳衣廠和服飾公司,更不消說對自己投資產業查的那個緊。
江湖想,在他麵前看來是不要想有什麼商業機密了,他盯得這麼的緊。所以她問題一一解釋清楚,末了問:“老板,可以嗎?”
徐斯說:“解釋的很詳細,是個好員工。”
江湖站起來想送客了,但貴客不動,往她臉上仔細瞧了瞧,說:“你得去醫院了。”
確實是得去醫院了,這一場會議下來,江湖一開始就在強自支撐,但輪番兩個小時的動腦費心,讓她的眼皮益發沉重,右眼完全睜不開來。
徐斯心內不免內疚沒提早注意她的身體,他說:“你的車鑰匙呢?我送你去市裏的醫院。”
這次又是他開著她的車,一起回了市內。
兩人一路上沒怎麼說話,因為江湖的眼皮作痛,喉嚨也跟著痛,頭腦昏沉,竟在車上睡著了。
徐斯一邊開車,一邊轉頭望一眼江湖。
她把座位往後調了一調,整個人氣息奄奄地趴著,麵孔沒有朝著他。
她這麼愛漂亮,前頭他同她講話的時候,就一直垂著頭,不想讓他望見她的挫樣。上了車便一扭頭,也是朝著車窗外的。
生了病還這麼倔強。
他把車開到離江家最近的甲級醫院,把車往醫院的停車場內挺穩了才推了推江湖,沒想到江湖真的睡了過去。他湊近,發現她雙頰通紅,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觸手極燙,於是伸手推醒了她。
江湖迷迷糊糊的,打了幾個噴嚏,有些不甚清醒。
她不清醒的樣子反而比平常要可愛的多,還傻傻問他:“現在幾點了?”
徐斯答:“快八點了。”
他像領著個孩子一樣領著她去掛了急診的號。這間醫院內的病人總是很多,再晚的急診也有大堆的人排著隊。
江湖發了三十八度九的高熱,扁桃體跟著並發炎症,又患上了麥粒腫,醫生開了藥,問她是想打針還是吊水。
江湖頗為難地猶豫扭捏。原來她這麼大一個人原來還怕打針,徐斯在旁哂笑。他對醫生說:“還是吊水吧。”
之後他又領著她去了注射室,那邊更是人頭攢動,有老人有孩子,喧鬧聲十分的大。江湖卻不以為意,尋個角落的空位坐下來,喚護士過來幫忙。
徐斯趁著這個當口出去買了份外賣,提回來時還是熱氣騰騰的。
江湖已經吊了水,正一個人縮著肩膀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徐斯在她身邊坐下來,她睜了睜眼睛,右眼還是很難睜開,她隻得放棄,繼續閉著眼睛。
徐斯說:“別動。餓了嗎?要不要我喂你?”
江湖陷在黑暗裏,神思恍恍惚惚,記憶忽近忽遠。這一番情形好生相似,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突然地病了,父親抱著她半夜上醫院,她窩在父親的懷裏,又哭又鬧,父親哄著她,問她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