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卻說:“你是吃了虧,有些東西勉強不來,又何必搭上自己去吃虧。”
江湖猝然握緊拳頭,同徐斯辯道:“什麼叫做搭上自己?不是讓你討了便宜了嗎?你還這麼多廢話!”
徐斯另一手突然就把江湖的腰攬住,兩人一下緊緊貼在一起,也成了親密的連體嬰。
這便是江湖時不時還是會發作出來的小姐脾氣,她發脾氣的時候,眼睛會格外黑白分明,尤其此時,還閃爍著晶瑩淚光,差一點點就要墜落下來。
徐斯不忍再說什麼,他輕輕說:“你確實需要好好睡二十四小時,不要胡思亂想,不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也就這麼一句話,江湖竟然愣了,不知為何乘勢緊緊抱住了徐斯。原來自己還忍著淚,卻在他的懷中徹底哭了出來。
這應當是一個結束,可是之前的過程這麼慘烈。高屹父親的亡故,高媽媽的車禍,自己父親的驟然離世,她同高屹之間分不清的債權債務關係,父親離世後自己的艱辛困苦。
她竟然抱著這個男人哭泣的時候想了這麼多的事情。
然而,當她抱著徐斯的時候,卻令他感受到了一絲異性的接近帶來的震顫。更何況這是他本能眷戀著的女性溫軟的身體而帶來的馨香。
這個感覺太熟悉了,身體的某一處會不可遏製地變化,基本而原始的變化,這麼迅速,這麼激烈,這麼毫不掩飾。
他連想遮掩的時間都沒有。
這完完全全是平生頭一回,徐斯隻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異常狼狽,可是又不願意稍離半分。
江湖是感覺到了,她感覺到他的身體因為她的接近所起的變化。熱而且僵直。而他沒有說,沒有動。
而她?她是太需要一個依傍,一旦神經有一線鬆懈,就忍不住要肆意發泄。她是不是可以將這份明顯的尷尬無視?先用這一個堅實的胸膛,安慰著自己飄萍自傷的心?
不管是無視還是有心,江湖還是在哭累了之後,才稍稍退開了身子,想要結束這個擁抱。
但徐斯的手沒有鬆開。
身後有人過來兜售:“先生,小姐,我們是瑞金賓館裏的花園別墅,適合辦非常浪漫的室外婚禮,還送婚房,婚房送兩天哦!”
江湖慌亂地扭頭避開陌生人用手擦幹淚,隻聽見徐斯對對方講:“我們對別墅婚禮沒興趣,對對麵的酒店婚禮興趣比較大。”
對方訕訕離去,於是她終於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問:“原來你也是來參加婚宴的。”
徐斯說:“走了一腿泥,婚禮應該是參加不了了。”
她望望他的白褲子,褲腳被濺了不少泥水,確實有礙觀瞻。
看到他的褲子,又想到他的反應。江湖開始尷尬。
徐斯歎口氣,終於把欲望壓製。
江湖是沒有想到,她之於徐斯,竟然能有這樣大的影響。接下來她該怎麼做?她在進退之間猶豫。
她的手,還無力地抵在徐斯胸前。他的胸前有濕意,是她剛才落下的淚。她的發長了一些,垂下肩頭,她垂著頭,讓發把她的容顏遮掩。這仿佛是一種保護,不讓人輕易入侵。
越是如此,越是令人想要了然她的一切。
徐斯望住江湖,她的眼內還有疑惑,所以臉容是脆弱迷惘的。她把鼻頭哭得紅紅的,嘴唇更像是雨後的櫻桃一樣有著濕漉漉的吸引。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他隻是又稍稍彎伏下身,她的呼吸裏有法式全麥麵包那種獨有的質樸而飽滿的甜香。他很久沒有吃過麵包,原來這樣的香氣對他會有一種致命的吸引。他想他是不是需要請CEE的總廚專門為他做一道類似的菜肴……
徐斯的想法有很多,然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吻在了江湖的的唇上。
如同他記憶中的一樣,仔細回味之後,他不願意就此放開。
江湖一開始是錯愕,本能想要往後退,但是被他抱得死死的,兩人又再度緊緊貼在一起。
所有的路人都會以為這是一對甜蜜的正準備婚禮的小情人在雨中情不自禁。
徐斯的氣息張狂而霸道,如同一場猝不及防的驟雨,但江湖心底明明是知道今日有雨。
或許真是情不自禁,至少她不是一人獨留此地。
世間一切不能皆如她意,人、事、物,太多太多的是她沒有辦法把握的。然後,她的肩膀軟弱下來。這是她失態了。
徐斯的唇終於能拂開江湖的唇,把全部情緒傾瀉。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他才終於放開了她。
“江湖!”他這樣喚了一聲,完全是非要她回答一聲的態度。
江湖靠在他的身上。在一秒鍾之後,定下神來。她先是講不出話來,也不知道怎麼講。
在這件事情上,她想,或者扮作鴕鳥,把頭往沙子裏一埋,不再麵對徐斯這麼難纏的對手,把眼前場景當做過去平常生活內的平常經曆,應付一下。
於是她想開口說話,想尋一個合理解釋掩蓋剛才的瞬間失態。
沒想到徐斯先笑了一笑,他說:“江湖,你就別費腦子給我搗糨糊了。”
她的唇上還留著他的氣息,而他也果然知道怎麼來堵她的話。
徐斯就是這樣人,在兒女私情上頭也一定要握有主動權。他的話不會多,但一定會讓她徒呼奈何。
如果這是一場戀愛的開始,她完全不可能具備以往所有交往之中的優勢。
的的確確很難去適應。
沒有想到徐斯說:“你何必事事都去計較都去算計,累不累?”
江湖蘧然一驚,仰頭看向這個男人。
他又何曾不是占著自出娘胎就無往而不利的優勢?剛才他一時情動的尷尬,此時此刻,在他的身上一點點都看不出來。他的那股子形於外且毫不遮掩的精明,讓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有一段犀利的態度,自有天然而成的坦蕩。
江湖隻得說:“徐老板,原來你是這麼追求女孩子的。”
徐斯好笑地瞅著她:“那麼你來教教我,怎麼追比較合適?”他放開了她,但還是拽著她的手,把她牢牢拉在自己的傘下,說,“你別老擺這種壓力很大的樣子,好像我正幹著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哪有哪有?徐老板好心給我送陽傘,我感激不盡。”江湖趕忙辯解。
徐斯冷眼看她,也隻有這江湖,才能同他親吻以後,還能把腦瓜轉一個飛速,真話假話場麵話句句都能現場編造出來。他不免是氣餒的,所以冷笑:“淨說反話來煞風景。”
煞的是什麼風景?憶及剛才的風景,江湖驀然麵紅。她期期艾艾說:“你好去參加婚禮了,我要回家吃飯睡覺了。”講完掙一掙手。
徐斯沒有放開,說:“吃什麼飯?我還沒吃晚飯呢,現在人都酒過三巡了,我去了也沒的吃了。”
結果是江湖又被徐斯強製帶到博多新記陪吃了一頓晚飯。
他今天沒有開車,又是坐了她的車,讓她當了司機,在駛進桃江路附近的宅弄堂裏,他把她叫了下來,幫她給倒了車。
江湖撐著徐斯的傘,突然想起來以前同父親一起出去的時候,都是父親來幫自己倒車。她有刹那的失神。
這天的博多新記內人不是很多,他們仍選了上回坐過的那張小台子。
她並不是很餓,反而徐斯餓的很,叫了一大堆菜,都是上回叫過的。
江湖問他:“你就這麼喜歡這小店?”
徐斯講:“這裏雖然做的是潮州菜,但就是有種老弄堂小飯店的感覺。”
她沒有想到徐斯這號人物也有這樣的念想,隻是想,若是以前的自己,應該不會有徐斯這般的閑情光臨這樣的小店。
如今情勢不同,心境也不一樣,她能夠放低一切,來細細體味。
江湖點點頭,吃一口梅菜筍,筍幹味道十足,甜鹹適口,一下就把她的胃口打開。所以說,是她不曾見識過很多美好事物。
她一聲不吭隻管吃東西。
徐斯的心情應當不錯,叫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吃的很香甜,看來是餓了。他還說:“這裏的老板就在周圍一圈兒開店,也不開到別的地方去,也不開多了,在合適的地方做合適的事,算不算聰明的選擇?”
他的話中有話,江湖莞爾。她說:“是啊,就因為這裏周圍都是大店貴店,才顯出小店多麼珍貴是不是?”
徐斯儼然一副教訓口吻說:“還是挺有悟性的。”不知算誇還是算諷刺。
江湖狠狠瞪他,他隻當沒有看到,自顧自又叫一碗飯,胃口是真的很不錯。
後來又是江湖開車送徐斯回浦東的小別墅,一路上她忍不住抱怨:“你怎麼出門都不開車?”
徐斯卻很坦然:“今天有任冰的順風車,何必多在酒店車庫裏多占個車位?”讓江湖腹誹不已。
但是她也頭一回知道他在浦東的小別墅原來離騰躍的工廠不遠,她還在別墅區的會所裏遊過泳。
徐斯是個能安排生活和享受生活的人。
她送他到別墅門口,正要催徐斯下車走人,徐斯卻俯身過來,讓她本能往後退了一退。
黑暗裏,他的眼睛卻很亮,認真專注看她,逼得她隻得直視他,卻看不透他眼底的意思。
目的已經達到,徐斯微笑,他打開車門下了車,還道了一聲相當輕飄飄的“晚安”。
江湖在他的身後握著拳頭揮了一揮。
她回到工廠裏的小辦公室,令箭荷花坐鎮一角,著眼處是打眼的紅紅綠綠一片。
她蹲在這株植物旁邊,深深吸口氣。
空氣格外清新,她的心底已經沒有悒鬱。她應當學習這株植物一樣蓬勃。江湖仰麵躺倒床上,先忘記一切,睡一個香甜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