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也勾了勾嘴唇,竟然也笑了笑,露出她的小虎牙,格外可愛,加上她紅撲撲的小臉蛋,好像擺在水果攤前頭最誘人的紅富士,一口下去,一定脆生生,但不巧也可能崩了牙。
她說:“徐斯——你——你好得意啊!”
她明明是醉態可掬地講出這句話,讓徐斯卻有被崩了牙的憤懣,他本能就往後退了一步。
江湖往前進了一步,伸出手來。徐斯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麼,她的手在他的麵前晃了幾下,身體也跟著搖晃了兩下。
徐斯略一遲疑,想,他該不該再抓住她的手?但就上一次抓住她的手的後果來看,那並不是什麼好果子。
這時有一間包房的門打開了,有人走出來喚了一聲“江湖”,然後看到了徐斯,便沒有近前。他後麵喚的一聲是“徐董”。
很巧,出來的這位是任冰,而他的包房就在徐斯的包房隔壁。
徐斯或在意料之中,正想打個招呼,可還未轉身,衣襟一下被身前的搖搖晃晃的醉鬼捉住了。小醉鬼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將腰一躬,就對著他“哇”一聲嘔吐出來。
任冰大吃一驚,待上前來,隻見徐斯的名牌襯衣,西褲,皮鞋無一幸免都沾上了又酸又臭的嘔吐物。而他的臉,因這猝不及防的意外瞬間扭曲得發了青。他頭一個反應就是伸手要掰開江湖揪住他領子的手,可江湖不知怎地就是死死揪住不肯放,讓一貫儀態翩翩的他低吼起來:“媽的,你給我鬆手,鬆手,聽到沒有。”
這番一鬧,兩間包房內的其他人等都驚動了,紛紛趕了出來。
任冰的這間包房內的人士,徐斯大多都麵熟,均是紅旗的高層,什麼財務總監、財務經理、采購總監、HR總監等等,加上一個任冰,看來江湖是請這群紅旗元老吃散夥飯。
元老們一見江湖的失態,也失了色,財務經理嶽杉慌忙趕過來,同任冰一起七手八腳把江湖從徐斯身上拉開了。
而徐斯一身的狼狽已經不能用語言來形容,他抿住唇,額頭青筋暴跳,雙眼狠狠盯住伏在嶽杉肩頭似乎已然全醉過去的江湖。
那邊的長輩立刻過來為江湖向徐斯抱歉,服務生七手八腳趕來打掃現場,莫北過來拉了一拉徐斯,講:“我剛才讓這邊店長去隔壁百貨樓買襯衫了,你先進包房清理清理。”
徐斯恨恨瞥江湖一眼,她已經被嶽杉扶進了他們那邊的包房,整個人軟軟的無知無覺的,讓他更覺可恨。
徐斯在包房內的衛生間簡單清洗了一番,換下髒臭的衣衫,此間的經理也將買好的上衣下褲送了來,尺寸正好,隻能慶幸今日同來的是發小。
等徐斯整理幹淨走出衛生間,任冰已經等在他的包房內,是有話要講的樣子。莫北見狀便先告辭了。
任冰叫了一壺茶,給他斟了一杯,問:“徐先生,你沒事吧?”
徐斯隻覺得身上還留著嘔吐物的髒臭味道,一想起來自己也要作嘔。他冷冷地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任冰道:“江湖喝了多了點兒,今天都是看她長大的叔伯阿姨大哥大姐,難免放肆了。”
徐斯冷著麵孔問:“以前江旗勝也放任她喝得這麼沒輕沒重的?”
任冰附和地笑了笑,然後斟酌字句地半透露半詢問:“江湖今天說想重整騰躍,紅旗的財務嶽經理已經答應加入她的團隊了。”
徐斯聽笑了。這小醉鬼請這班元老吃飯,果然是這意思。她竟然這麼自信,已然開始招兵買馬。徐斯在這極短的時間內,竟然想到如果不如江湖的願,她會如何?但答案來的也更快,她勢必不屈不撓,再接再厲。
但這宗合作是有光明所在的,他徐斯又何必拘泥在此諸多刁難?他可不會像她,醉了一頓嘔吐,波及無辜路人。
徐斯的心情平靜下來,抬頭看了眼正喝茶的任冰。
就這位他現在這位下屬透的訊息,最後肯陪江湖冒險的舊人隻有一個。這幫老狐狸,一個比一個懂得保重身價。他反問任冰:“你覺得怎麼樣?”
任冰握著茶杯想了一想,才說:“江湖畢竟是江董的女兒,隻是年輕了點,不過因為年輕,才有更多可能。其他的舊同事能看到她成長,也替故老板欣慰。”
徐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入口冰涼,這才發現錯拿了莫北的杯子。果真一個人走茶涼。他講:“江湖也有心了。”
這時候任冰的手機響起來,徐斯示意他接一下。
給任冰打電話的是嶽杉,她說:“我把江湖送回去了,徐先生那兒沒什麼事吧?”
任冰稍稍掩了手機說:“沒事,放心吧!”
“沒影響就好。”嶽杉把手機掛上。
她扭頭看著車後座歪在車窗口吹風的江湖,無奈道:“你這丫頭,何必跟人爭這個閑氣呢!”
江湖愣愣地趴在車窗口,風呼呼地吹著她整張麵孔都發了涼,她才縮了回來。
“他們這種人,專門落井下石發戰爭財。今天任冰不是講了,過幾天這位徐斯先生就要去北京,趁他們的競爭對手出事情去享漁人之利了。”
嶽杉歎息,明白她的恨來自感同身受,所以才會去惡作劇報複徐斯。這就是江湖,有冤必伸張。她勸慰:“但也不要借醉裝瘋,得罪了他,影響了騰躍的事情就不好了。”
江湖同嶽杉在後視鏡中相視一笑,她誠摯而感激地講道:“嶽阿姨,謝謝你關心我,幫助我。爸爸講過,你是可以信賴的朋友。這一次我要麻煩你了,本來你都可以退休了。”
嶽杉在後視鏡內,久久凝視了江湖一陣。
江湖認真專注的神情,是極像江旗勝的,尤其是請求別人幫助的時候,眼內仿佛又一線光芒透出,或許是希望之光。她(他)會讓你以為,你對她(他)的幫助一定能抵達她(他)所期望的成功。於是,這樣的幫助就會變得更加有價值更有回報了。
嶽杉說:“我相信你會是個好老板。以後的路還很長,我們一起努力。”
嶽杉今年已經五十三了,應當退休回去享受清福。江湖請她出山,用了眼淚攻勢,還有父親的舊語。
一切原因無他,是江湖午夜夢回,看父親舊照片的發現。父母在自由馬第一個專櫃前的合影後方,有嶽杉的半個身影。她剪了齊耳的短發,穿的確涼的襯衫,手臂上戴著藏青色的袖套。閃光燈亮起來的時候,她的眼睛看向了父親的背影,而眉間有淡淡哀愁。
這是一瞬間的永恒。
江湖卻在二十年後的現在才發現,竟然也電光火石,明白了這麼多的舊人之中,能陪她於深淵處立起來的,也許隻有嶽杉。
江湖仰麵癱軟下去,酒醉的腦殼逐漸逐漸在清醒。
她想,她還是借了父親的光。其實沒有父親,她真的什麼都不是,可能連嶽杉都不會在身邊。
但是,從今日起,她要站起來,保持輕健的身體和清爽的頭腦,用事實來證明她的成與敗,對與錯。
江湖長長吐了一口氣出來。
第二節
江湖在這天夜裏睡的異常踏實,也許酒精幫助了睡眠,讓她沾上了枕頭就進入黑甜鄉之中。
手機是在清晨五點的時候響起來的,江湖翻個身,掙紮著醒過來,伸手夠到了手機。
不知道對方是在哪裏打的電話,隻聽見背景音的一片嘈雜,江湖迷迷糊糊習慣性地“喂”了一聲。
對方先笑了一聲,然後說:“江湖,我在一個月後的這個時間會回上海,我們進一步溝通。”
江湖的腦袋空白了幾秒,人還在半夢半醒之間,她不能辨別出電話那頭的是哪個人,於是就問了一聲:“哪位?”
對方也停頓了一兩秒,才簡潔地答:“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