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決意逆風去(2)(1 / 3)

任冰想,江湖不愧是江旗勝的女兒,目光敏銳。他點頭,也是不打算隱瞞了。並且說:“江湖,請原諒我。”

江湖頹然地將背脊靠在冷冷的牆壁上,不再說話了。說什麼呢?這麼明顯的成王敗寇。

任冰是特地送了江湖一程,才折回二十八層的徐斯辦公室。

徐斯對著電腦處理公事,一邊問他:“騰躍這牌子能不能再做起來?”

任冰答:“難。但不是沒可能,畢竟曾經是有口皆碑的牌子。”

“江湖能做起來嗎?”

這個問題難答,任冰緘默片刻,才說:“江湖從來沒有在紅旗工作過,我不太清楚。”

徐斯笑著望著任冰,意有所指道:“就看她是郭芙還是郭襄。”

任冰心裏一觸,他能聽出來老板的話裏有逼問的意思。這詢問超出了他回複的職責範圍。他又緘默了片刻,才迂回地對他現任的米飯班主說了一段往事:“她念初中的時候,學校開了縫紉課,她構思的作業是給自己五十六個芭比娃娃做五十六件民族服飾,創意很棒,但是她沒有學好縫紉,卻非要用工廠裏的電動縫紉機。江董建議她隻做一件,她不願意,一個人在縫紉機前賭氣踩足二十個鍾頭,還是做的一塌糊塗。後來是江董不忍心,找來三個女工趕了兩天趕出來。”

徐斯點頭:“我知道了。”他摁下對講機對外頭的秘書吩咐:“如果江小姐找我,請代我推辭。”

任冰疑問:“你覺得江湖還會找你?”

徐斯說:“她賭氣踩了二十個小時的縫紉機才達到目的,不是嗎?何況我不是江旗勝,沒法給她找三個女工。”他聳一聳肩膀,“你前任老板的女兒,脾氣似郭芙,她現在需要的是冷靜。”

任冰走出徐斯辦公室的時候,隻在想,果真英雄出少年,少年更無情。

江湖走出徐風大廈,一回首,那矗立鬧市的恢弘建築,將她眼前的陽光全部遮蔽。

豔陽天裏,她身陷鋼筋水泥的叢林裏,看不見陽光,隻是一個芸芸眾生中的小人物。

她第一次承認自己確實是一個小人物,不再是陪伴在服裝大王江旗勝身邊,享用社會種種便利的錢勢人士。

江湖又看一眼這大廈,隻怕站在這大廈二十八層上的那位男青年,比自己在這個社會上更為重要一些。

她一邊走一邊問:“爸爸,我該怎麼辦?”

問題在心頭纏擾千百遍,沒有答案。

路過報亭的時候,江湖買了一份午報,就在去年,全天候的報刊雜誌都是由父親的秘書親自送到她的手上。

路過麥當勞的時候,她又進去買了一份漢堡套餐打包,她記得幾年前她把徐斯當做父親的助理,頤指氣使地要求他去給自己買麥當勞的套餐。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江湖提著套餐,夾著報紙,回到自家小區附近的綠地裏頭,找了個麵對陽光的石凳子坐下來。

她希望陽光能夠灑到她的身上,讓她混亂得要發黴的思路曬曬暖熱的太陽。

江湖一邊咬著漢堡,一邊翻開了報紙。

午報一貫的走都市八卦路線,娛樂新聞多過財經報導。那個熱熱鬧鬧的圈子,永遠有新鮮的消息層出不窮。

關於齊思甜的就有兩則,一則是她的新片備選戛納電影節,是小成本電影之榮光。報導裏頭提到很有意思的事情,講齊思甜在這部電影裏扮演一個八十年代因為《少林寺》這部電影而熱衷中國功夫的平民女孩,平日穿的帆布鞋是上世紀的老牌子“騰躍”。為了尋到八十年代款型的騰躍鞋,劇組還費了些周折。

在這則有趣的報導下頭,還有一條訊息。講前日的集團晚報拍賣會上,徐風集團為了表彰齊思甜為產品代言做出的努力,隻要賣出去一瓶果C,就向雲南的失學兒童捐贈一分錢。同時徐風的負責人為了感謝齊思甜,現場饋贈給她價值三千萬的濱江公寓一座。

仿佛是豪紳答謝紅顏知己,這樣的戲碼江湖並不陌生。自己的父親江旗勝在喪妻之後,身邊也不乏這樣的紅顏知己,慰勞得自己心安體泰,就能論功行賞,全憑一時間的高興。

午報也不是沒嗅出這一行為背後的曖昧,用詞也極盡八卦之能事,徐斯的名字雖然沒有出現,但也差不多是表達了相應的意思了。

江湖把一隻漢堡慢慢吃光,再喝光可樂。她握著可樂紙杯,紙杯裏殘留冰塊,冷得手有點發脹。

她的腦袋也發脹。

早上,徐斯在商場上說商場話,中午,徐斯的行為在報紙上說了情場話。

兩番話分明表明了她的失敗,她曾鄙視將身體待價而沽的方式,然則,她的計劃卻比不上一具身體。因為徐斯可以花錢慰勞紅顏知己,卻不願意花錢用在他不看好的商業計劃上。

個人心中有杆秤,確定眼前各項人和事的價值,是自己的分量根本未到。而徐斯更是有他的估量的。玩歸玩,生意歸生意,他這麼聰明的人,懂得對待眼前人和事如何避重就輕,這才是一個企業家真正的職業素養。

惟其如此,才愈發顯得自己落魄和無力。

江湖抱緊了自己的身體,雖然陽光披灑,但是她一個人還是會抵抗不了風劍霜刀,以及心靈深處的示弱。

她又把報紙看了一遍,心有模糊的靈犀一閃。

徐斯是在三個月以後,在他的辦公室內接到秘書Jane的請示,說那位紅旗的江小姐又來了。

他正在看母親方蘋發給他的電郵,請他好好考慮徐風的飲料的銷量如何在華北地區更上層樓,還告知他一段業內訊息,華北的一間同徐風規模差不多的飲料集團內部股東發生股權紛爭,需要進一步關注。

不管他想與不想,母親已經為他的接班做好了鋪墊。案頭上還有一摞集團管理層提交的各類報告,現今都需他過目批示方可呈報母親。如果晚上那麼一刻半刻,耽誤了一線運營,那總倚老賣老的徐風老人都能叫上老半天。母親又要訓他。

徐斯每日批閱報告就要花上好半日,實在頭大如鬥。在煩心公務麵前,他幾乎都快忘了江湖那檔子事。

這時候聽了Jane的請示,徐斯認為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時間提供這位千金小姐費口水的遊說,便講:“我的行程你最清楚。”

Jane答:“我代您婉拒江小姐。”

徐斯這天在辦公室待到晚上十一點,才把全部報告批示好並發給母親。這才能噓出口氣,喝點甜酒放鬆放鬆。

他站起來,站到落地窗前,仿佛站在臨空而建的空中樓閣,萬物都在腳下,而他感覺自己站得岌岌可危。

旁人看他這宗人,站在千人萬人的集團之上稱霸為王,好不威風。但人在高處,並不是要風得風,求仁得仁,自有其奮鬥的艱辛和刻苦。全球的金融走勢和私家的管理結構稍有風吹草動都能把人製死。

徐斯喝完了一杯酒,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齊思甜發了一條短信給他,問:“我已經收工從橫店趕回來了,要不要來我這裏洗一個按摩浴?”

他把短信摁掉,決定去放鬆一下。

門外的秘書還在堅守,看他出了門想要離開的樣子,趕忙立起來提醒:“江小姐在等候區等您!”

徐斯皺眉。

Jane很為難也很無奈:“我向江小姐講過了,她很堅持,所以下午就親自趕了過來。我原本想請示您,但是江小姐說不要打攪您,她可以等。”

徐斯有些慍怒,他走到這一層樓最外頭的等候區。

徐風大廈的等候區是以時尚卡通出名的,桌子座椅全部從美國進口,各種有趣的水果造型,很亮麗的顏色,同五彩繽紛的果汁很是類似。

但是這種座椅坐起來未必舒服,都是冰冷的硬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