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躲藏實在不易,喜子她娘每天幫人洗衣服,有時也去乞討,同時還要躲著,不讓認識的人看出來。半年後,風聲小了,她們也實在敖不下去了,喜子娘偷偷地帶著喜子回到了李家坊。幾天後的中午,喜子娘說喜子你在井台邊等著娘,娘把牛拴好就回來,可是,喜子這一等,就再也沒等到娘,沒有了娘的音訊,喜子一聲聲嘶心裂肺地呼喊著。那哭聲直挫人的心。
後來知道,喜子娘被抓了,而且被人們用石頭活活砸死了。
喜子和她繼父一起生活,長到十三歲,正是60年代,人們餓的快到人吃人的份上了,她的繼父也死去了,她成了孤兒,沒辦法,喜子做了村裏還能揭開鍋的劉老漢的兒子的童養媳,喜子個子不高,每天踩著小板凳做飯洗碗,伺候劉老漢和他的兒子。十六歲那年,劉老漢想讓喜子和兒子圓房,沒想到的是喜子沒看上劉老漢的兒子,劉老漢的兒子也對喜子沒好感,那時正是離婚這一概念剛出台的時候,不願意就可以離,有人給做主的。
喜子離了婚,沒多久,就嫁人了,她嫁的人誰都沒有想到竟是他。
喜子成了孤兒,當過童養媳,後來離了婚,再後來她又嫁了人。
誰也沒想到的是她嫁給了李國成的兒子李剛,李國成的妹子也就是李剛的八姑曾經害死了喜子她娘,這不明擺著是嫁給了仇人嘛。
那時喜子十六歲,個子有些矮,瘦弱的幾乎的吃不住風吹,可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從小家窮,但也究竟沒有幹過太重的活,做了童養媳也很少去地裏幹活,離婚後她和爺爺也就是他繼父的爹生活在一起,她整天都得為爺爺做飯、洗衣。她羨慕村裏的小姑娘們,她們都有娘疼,受欺負了有人管,而她喜子,沒了爹娘,哥哥也很少來看她,衣服破了自己縫,頭發總是亂糟糟的,和瘋子似的,一看就是沒娘的孩子,人們都叫她黃毛丫頭。有時她也在想,自己命怎麼這麼苦,連一個親人也都沒有,剩下自己在這世上飄零。她哭上個大半天,夢裏她常常哭醒,可這又怎麼樣啊,沒有可以傾訴的人。後來喜子長大些了,也學著別人的樣每天把小臉抹擦一把,將頭發用頭繩捆起來,看上去清秀了許多。
李國成唯一的兒子李剛,瘦高的個子,看上有有些不直溜,實在真是實在,可從小受了爹娘的寵愛,沒幹過什麼體力活,論起種地來就更沒法和他爹比了,他每天嘻嘻哈哈,不務正業,二十多了沒娶上媳婦。
一個炎熱的夏天,火烤著大地,直想把人們都蒸熟了,喜子在生產隊幹活,她穿著那件做童養媳時範家為她做的唯一的一件花格子上衣,這件衣服穿了三年了,而喜子的個子長了快一頭,穿上去又小還有點緊,將她剛剛有些微妙變化的身材襯托得很顯形,每次從村裏的小夥子們身邊走過,都有人在悄悄議論,有的還壞了心朝她扔石子。
這天,隊裏正要修沙河裏的路,全村人都出來義務勞動,喜子家隻有她和爺爺,爺爺連步子都邁不動了,哪能幹活呢,隻好讓喜子出來了。喜子吃力地揮著鍬,冒的汗和揚起的土在臉上活起了泥,就在喜子彎腰鏟土的一瞬,一把揮起的鐵鍬正好打在了她的額頭上,喜子暈暈的,用手一摸,鮮紅的血從指尖流下來,這可把喜子嚇壞了,這是李剛幹的,幸好他用的勁不夠大,否則喜子沒準就隨娘去了。
李剛可嚇壞了,他用顫抖的雙手趕緊攙起喜子,從衣服上扯了一條布子,幫喜子包紮起來,扶著她到路邊的樹下休息,看著喜子那白晰粉嫩的臉上沾滿了土塵,還沾了幾片血跡,25歲的李剛心裏不禁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不由地用手背幫喜子擦了一下。這一擦讓喜子本來憤怒的心振動了一下,她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做童養媳那麼多年,在範家她就是一個傭人的角色,沒人當她是個人,沒有人給過她一絲的溫暖,所以喜子隻帶了自己原有的那件破衣服空手離開了範家,她做了這麼多年的活,什麼都沒有得到,她認了。此刻,站在麵前的即便是仇人,即便是剛剛傷了她,似乎都無所謂的了,成了她喜歡的人。
娘死了這麼多年了,喜子沒想過報仇,娘死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甚至以為娘就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才死的,她沒想過報仇,也並不覺得這和李剛有什麼關係。就算這是喜子的借口也好,總之,喜子再也不願追究了。
和所有農村的愛情故事一樣,他們戀愛了,月光下,樹林裏,院牆底下,總有他們悄悄幽會的影子,他們是自由戀愛,那時的喜子愛李剛,愛的暈暈的,就好像掉進河裏,幾乎快被淹死時,一下子抓住了一根藤,喜子死也不會放開的。自由戀愛,這在那時是多麼“輝煌”的一個詞彙,隻有喜子,她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孤單,在命運的磨難麵前,她才敢於背叛陰暗的現實,她隻有這樣,隻能這樣,沒有考慮的片刻。在她那裏,找個人愛,愛一個人,這是多麼簡單和輕易的選擇啊。況且,這種感覺又是多麼讓喜子感到幸福啊,喜子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