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就被無用——現在我知道他叫無用了，給叫起來了。我慢吞吞地漱了口、洗了臉，他也不催我，悠悠閑閑地在外麵等著。等我終於出來時，園子裏麵已經滿是陽光了。
穿過月亮門，走過回廊，前麵便是我猜想的正屋。寬闊的院子，沒有種花，隻沿著牆角種著細密的荊棘。鵝卵石鋪就的小路連著通向正門的青石板路。走到跟前，抬頭看，龍飛鳳舞的“飛雲渡”三個大字懸於門上。
哼，還真當他這裏登了天了啊？我憤憤地想。腳下卻沒停下來。跟著無用穿過了堂屋，後麵是一個天井，再走過去便是兩排對著的廂房了，無用帶著我往東首走。
那應該是主臥，該不會是要我伺候他大少爺起床更衣吧？我可不會呀。
心裏七上八下的，來到房內，便看見瘟神在書桌後正襟危坐，一縷陽光淡淡地照進來，映著癱在桌上的書堆，在他的臉上反射著奇異的淡黃色。他神情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書，像個與世無爭的孩子。
“少爺，他來了。”無用輕輕地說。
他放下書，看著我，臉上又滿是戲謔的神色。剛剛那恬靜入水的樣子肯定是我的錯覺。我搖了搖腦袋，抖擻精神，準備應戰。
“把他交給無淚吧，交待她好好調教。”他隻抬眼說了這句，便又回到他的書上了，很專注的樣子，看著就討厭。
無用愣了愣，說了聲是便對我做了往外的手勢。
我跟他出來，忽地大聲出了口氣，我開心地對無用說，“真好，無用，我能叫你無用嗎？你們公子真偏心，幹嘛給你這麼個名字啊？不過無淚是誰啊？需要調教我什麼呢？”
無用回頭滿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頓了一下，並沒回答我，我沒在意，反正別讓我整天對著瘟神就行。隔了一會兒隻聽他說：“無淚是這落英庭的大管家，是從小就跟著公子爺的，這院子裏的日常的一應事宜，包括除開我的下人都是由她管的。”
我點了點頭，扁了扁嘴，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還藏著掖著一副不想講的樣子。
他帶我到了一個小一點的院落，看方向應該是正屋的南邊，仍是東首的房子，走進去，一個女子坐在正中，我們站在了旁邊，她的臉也隨著我們影子的移開而慢慢顯現出來，我心裏倒吸了一口氣，這個女人，很美，光是坐在那裏眉眼不動地喝著茶都讓人覺得是美得不可方物，她的年歲也不過二十左右，梳著髻，臉上是幹幹淨淨的素色，沒施粉黛，但依然是燦若桃花。我心想，她肯定比我二娘年輕的時候漂亮，二娘還號稱是當時杭州城的第一美人呢，隻不知道換到現在會不會被比下去。
“啪”，我回過神來，臉上吃痛，看到一個丫環模樣的人站在跟前，雙手叉腰，剛剛便是她打的我吧。
我莫名其妙，剛想開口，誰知她一伸手又打在我另一邊臉上，“狗東西，我們姑娘也是你這種人能直勾勾的看的麼？沒人教過你規矩嗎，啊？”她手一揮，正待又打，無用突然擋到我前麵，接住她揮在空中的手，輕聲說：“淚姑娘，他是新來的謹行，公子爺要的書童。初來乍到，爺讓淚姑娘調教，府裏的規矩讓他多學著點，三天以後，要到公子爺那兒伺候的。”
那無淚仍是沒動聲色地吹了吹手裏的茶，喝了一口，仍端在手裏，叫了聲“青杏”，聲音也是婉轉的好聽，那丫環恨恨地鬆了手，無用也退回到我旁邊。
“無用，回公子爺說無淚明白的，請公子爺放心。”
無用點點頭，抬腳朝外就走，沒兩步，又回過身來說，“爺交待，謹行年幼，還在長身子，三餐要供足。還有教規矩，點到即可，別強求。”
我一愣，我怎麼沒聽見他說過這些話？再看無淚，倏地抬了下眼，滿是慍色，瞥了我一眼，這是我進門她算正眼看我的第一眼。隻一眼，我就覺得背後泛著寒意，她轉而又垂下眼瞼，說了聲，“告訴爺放心。”又低頭品茶去了。
無用又看了我一眼，匆匆走了。
我還站在堂上，不知道該幹什麼。
無淚放下茶杯，輕聲說了句：“青杏，帶他下去吧，領幾身衣服，把爺房裏的規矩告訴他，也就罷了。”她的手指輕輕放在桌子上，手指似無意地抬了抬，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