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繞過那張鋪著明黃色錦緞的龍案，朝她筆直走了過來。
武寧初抬眼，凝視著他一點一點向自己靠近。最後，隻覺得身上一重，緩過神來時，發現鼻中聞到的，已經是他肩上的熏香味。
她愣了一愣，卻沒有做任何抗拒的動作。眼前，是他寬厚的肩，和幾縷黑色的秀發。
“終於……回來了。”耳邊，靠後一些的地方，是他輕輕的說話聲，聽上去隱約有些顫抖。
武寧初猶豫了一會，伸開手臂，繞過他的後肩，輕輕在他那片明黃色的龍袍背上拍了兩下。開了開口，試圖說些什麼，卻又恍惚有一個白色袍子的身形，在腦海裏猛然一晃而過。
這使她一下子又亂了心神，什麼都說不出，心下久久無法平靜。
李治又輕輕從她身邊挪開了一些，凝視著自己的雙眼，口角之間浮起了一絲笑。看起來，笑中還帶著一絲青澀，跟一年之前，沒有做帝王之前的他，沒有任何分別。
而反觀自己，這一年裏，應該是變了許多，也老了許多。
“從今以後，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止我了。”
他定定地注視著自己，說的時候眼中卻充滿了笑意。武寧初不知道應該怎麼應付他的一番熱情，可是一絲莫名其妙的擔心卻從心底湧升起來……若是就這麼下去，那他作為一個帝王，****庶母，豈不是名譽掃地，留給後世唾罵？
心念一動，武寧初決定，不能再這樣留下去。她猶豫了一會，開口道：“我方才回宮，折騰了一天，有些累了，想回去歇一歇。”
“哦？好啊。”李治眼中一亮，急忙點頭，一邊關切地朝武寧初身上四周打量，“這樣吧，不如晚上酉時，我再找人來接你。”
武寧初瞧著李治，一時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李治連忙又補充一句道：“就這樣說定了，不許反悔了。”最後，牽起了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李治一邊說著，一邊又朝門外喊了幾個宮娥進來：“送武氏回去。若是有絲毫怠慢，唯你們是問。”
看著那幾個宮娥連連點頭稱是，武寧初心裏不禁莞爾。剛才還活脫脫的一個大男孩，一下子就變作了一個神武的帝王，擺他的皇帝架子。若他不是身處那個位置，或許還會叮囑更多的話。這一份恩情，她是心領了，隻是……她依舊不會為了感激他這份情，而留下。
回到了掖庭，那幾個受了皇命的宮娥對她好生招呼著，生怕有絲毫怠慢了。武寧初也順便以權謀私，吩咐她們找一些白蠟燭回來。武寧初的心裏，早已經有了一個離宮的計策。
拿到了蠟燭，武寧初打發走那些宮娥，便將蠟燭從中折斷了，將兩截擺在窗台上。幾年過去，這依舊是她跟了無痕溝通的暗號。
不出意料，才一刻鍾的時間，那個熟悉的纖瘦身影，已經出現在了武寧初的屋子裏。
然而，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以往的一襲黑衣了。武寧初盯著那件玄色的盔甲，看了又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可再仔細一想，也是合理。
“你什麼時候成了金吾衛了？”武寧初笑著道。
“呃，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了無痕淡淡一笑，“以後需要找我，隨便找人傳告一聲就行了。不需要那麼大費周章。”
武寧初表麵上淡淡一笑，心中卻道，應該沒有以後了。這一次，是她找他的最後一次。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我需要一張跟我的臉長得一摸一樣的人皮麵具。”
了無痕的表情一下子呆滯了。過了一會，他皺了皺眉頭：“我可不可以問，你打算做什麼呢？”
武寧初心知，若是以往，了無痕對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根本不會幹涉。隻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何他有此一問。
她也並不打算隱瞞了無痕：“聖上……他想我留在他身邊。可我不願意。我希望安靜地離宮，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再也找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