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1 / 3)

白木公子飽尊拳一場掃興

詞曰:

才情各異,莢豪自別,怎便強沽名?墨水全無,石碑沒字,老臉有蜻蜒。雞肋已令尊拳飽,吃苦不甘心,才還愈美,醜還食拙,草墅發馨香。

右調《少年遊》

說這蘇紫宸不幾日巳抵武林,至錢塘縣署。叔侄相見,誠齋問及上海之事,紫宸備細說了一遍。誠齋亦自驚問道:“汝又何處曾習此法,卻能敗得賊人?”紫宸道:“得之天台。此猶不足為奇,更有兵法二卷,深微奧妙,真是神仙秘本。”誠齋道:“原來如此,實家庭之幸也。今汝遠來,且自將息。”紫宸諾諾而退。自到杭之後,無日不去遊湖。一日間遊至飛來峰,峰石瞬峋,樹木古秀。紫宸進入洞中,看那石勢似作驚飛一狀,果是觀玩不足。出慧冷泉亭上,隻見遊人如蟻,卻是到天竺各處進香的:見又有那些閑步的,卻都是觀看這進香的,有那拂撞紛紛韻,卻都是惟知一醉為樂。紫宸因不覺浩然長歎道:“以武林名勝之地,豈無一名勝之人,品題佳山佳水,使和靖、坡老獨占美於前乎?更可歎那些遊人,不知山水卻是何物,而如此蠅集蜂忙,難道俱係碌碌之輩不成?”因命劍童取過筆硯,即以飛來峰為題,吟成一律,書於冷泉亭之壁,道:

飛來何處不知年,虎伏龍眠勢若懸。

壓帽常驚危壁落,吟聲忽接澗花寒。

坐時嗟撫三生石,亮處行窺一線天。

有酒有山還近水,獨憐無地覓坡仙。

紫宸題完,投筆大笑。正欲出亭,忽背後一人大叫道:“紫兄欺我杭無人物耶?”紫宸忙回頭看時,認得前日曾於席上會過的張吏部之子張其白,即便陪笑道:“原來張兄在此,非弟敢賦狂言,得罪大邦。若欲如坡老之才思,不要說是武林,隻怕蓋天之下實不能有。故古稱才難,信不誣也。”張其白笑道:“兄也不要將這才難忒看煞了。當今坡仙又何常沒有?兄特未之見耳。”紫窟道:“坡老千秋才人,豈能多得?兄既雲有,請試言之。”張其白道:“若言別處,弟亦不能知。隻就我杭夏天生,風流慷慨,才氣絕倫,非當今坡老而何?他家現在倡一文社,若有才的盡邀入社,作詩作文,盡一日之長而較其優劣。兄想他若無真正高才,焉敢妄建文壇旗鼓?兄如有興,明日也同入社,便知弟言不謬矣。”紫宸見說得津津有味,不勝欣然道:“弟實醯雞覆甕,不知兩間之大。適才拙作,自笑狂妄,蒙指示夏兄高才。渴欲識荊,奈素昧平生,怎好突然輕造?恐得罪文壇,又所未便。”張其白道:“這個不妨。天生之設此社,原欲廣致才人,以定文場元帥。他惟恐不能盡訪,前日曾將數柬托弟,央弟與他代訪求有才者,邀之入社。今已付去三四,兄若不棄時,請收一柬,明日弟為兄先容,何如?”說罷,即向小童手中匣內取出一個柬貼,遞與紫宸。紫麓展開一看,隻見柬上寫道:

一年好景,萬事賞心,豈無一豪舉,而令春光笑人履寞耶?今弟煮茗於小軒,同袍諸友,業已畢邀。然非足下一臨,孰建旗鼓?故敢屈入雉壇,倘蒙不棄,詰朝客檄,山靈簡點,花下落紅,鬆梢翠滴,以供詩中料矣。

後書“年家眷晚弟夏天生頓首拜啟”。紫宸看畢,不勝喜悅,即納入袖中,欣然允往。遂別了張其白,一路回衙。

你道夏元虛為何有此一番豪舉?原來自夏英亡後,瑤枝又以廬墓在外,元虛好不自由自主,日日飲酒宿妓。其年服製將滿,恰值大比,意欲做兩千銀子,不著買個舉人搖擺。恐人笑他白木,故設此社,遍招文士入社交遊,欲令人知他日與文人學士詩酒往還,不是個無才之輩。這也是元虛沽買虛譽,誑諸無識的愚見。蘇紫宸初到杭州,那知就裏。聽了張其白的說話,隻道果是風流才子,以為今番遇著知已,好不得意。

次日絕早,同了劍童,持其名刺,一徑來至東園,訪著元虛宅院,即投貼通報。時張其白已先與元虛說知,一見名貼,忙出迎入。紫窟抬頭看時,隻見元虛怎生模樣,有五盲律詩一首單道元虛的情狀。

鼠目鱸魚嘴,奉頤大點麻。

方巾頭上戴,朱履倒跟拖。

欲作斯文狀,偏生不慣家。

鞠躬迎客入,好似一蛤蟆。

紫宸看了,想道:“細看此人品格粗俗,麵上全無一些風雅之姿,如何張其白稱他是風流才子?這風流卻從何來?或亦貌寢而才揚乎,抑此非元虛乎?”心下遲疑不定,因見其足恭,隻得入揖而坐,便問張其白道:“此位可就是元虛兄麼?”其白未及回盲,元虛忙接口道:“然也。足下遠來,便知弟是元虛耶?可謂一見如故者矣。”紫宸道:“昨日踏春於冷泉亭畔,偶遇張兄,言及足下才美,為當今獨步。渴欲晉謁,隻恐唐突。今蒙張兄作漁父之引,得瞻芝宇,始信張兄才美之言,真是不誣。小弟可謂有幸,得托文壇之末,恐蓬蒿賤質,不足與姚黃魏紫競春色也,又不知足下何以教我?”

紫宸這一席話,明是半譏半獎的。元虛隻道真個來讚羨他,歡喜得滿心奇癢不知搔處。乃說道:“小弟才是微微有些的,但何得雲獨步?張兄之言,亦是管中窺豹,特見一斑耳。今蒙兄不鄙辱臨,乃既來之則安之矣,更何別淪。但諸兄俱在小園候久,乞兄少借一步。”說罷,即起身邀紫宸進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