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就是這樣,雖然她一輩子看不起我爸歪著脖子搞音樂,但其實她是愛我爸的,她雖然和我奶沒感情,可經常給人吹噓,他奶,可是待過延安的。其實我奶沒去過延安,倒是待過廣安,我奶老家是廣安。
當即掏錢讓匠人刻碑立傳,還找出我奶我爸的老照片拓上花崗石,我媽圍著墓碑轉了好多轉,說你爸長得比你好看,你奶比你媽長得好看。我爸當年是村裏一大帥哥,要不然我媽怎?設下圈套陷害我爸,我奶更不消說,搞文藝的就是不一樣,雖然照片上已有40歲了,可看得出年輕時是一個美女,隻可惜一個彈琵琶的嫁給了一個彈棉花的。
掃完墓,我媽臉色頓時變得諂媚起來,我心想不妙,果然她又開始問那個裝琴譜的匣子,紫檀木的,值錢。我說這是我爸留給我的紀念,沒有它的鼓勵我就進不了城,進不了城就開不了燈火公司,開不了燈火公司就賺不到這麼多錢。我看我媽大有飛鞋伺候的意思,我趕緊掏出兩萬塊錢,說這是孝敬你的。
我開始要求燈火員工告別過去,這首先要從用語入手,比如:
不能再說接到一筆生意了,要說——接到一個項目。雖然可能隻是幫人找一隻跑到樹上的貓。
不能再說晚上到哪兒吃飯,要說——請安排一下今晚行政用餐。雖然還是樓下拉麵。
不能再說去誰誰那兒催賬了,要說——尾款督促。這是華爾街金融用語,開不得玩笑的。即便730塊錢。
不能把拉客戶再叫拉客戶了,要叫——資源拓展。整個國際社會都麵臨著資源緊缺,我們已參與到國際化運作中去了。
當然,更不能再衝我老大老大的叫了,CEO也慎用,因為現在的CEO濫市了,聽說連守廁所都有叫WCEO,所以要叫——請問首席執行官李可樂先生,簽下這個項目後,我們去哪兒用餐,和乙方充分信息溝通後,順便督促尾款,我們在東區可占有資源大大好轉,西區還需要階梯式拓展。
當然這麼說下去,很多時候我也覺得頭暈,有幾次都把項目和資源搞反,杜丘帶頭提了多次意見,我對他們說,要做大啊,要做強啊,嗯,這樣吧,以後私下就不要這麼說了,龜兒子的,老子這幾天舌頭也說得抽筋。
幫船王找到孫子後,燈火聲譽鵲起,不僅生意好得數錢數到手軟,而且我也成為這座城市的名人,出門買個包子都有人搶著買單,喝杯茶也有人打折,就連上個廁所小便,旁邊那人都會咦,轉身,興奮地麵對我,你不是那個李……所以,自出名之後,我的褲子前麵經常是濕的。
聽說公安局宣傳處請我去做講座,怎樣才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聽說市政府正考慮把我列入十大傑出青年候選人,我為城市增了光彩。
生活幸福,我假裝忘記青青烙在胸口的傷痛,即使偶爾有人說起,我就哈哈一樂,說這隻不過是過去的文身。我換了車,換了房,換了手機換了行頭甚至換了發型,除了沒換襪子,我總覺得這條土狗與我有緣,隻有它對我的感情是絕對真實的。
襪子總是跑得瘋快,看上去不知是我遛狗,還是狗遛我。可那天正遛襪子,就看到朱亞當頭發淩亂、眼神淒楚站在我麵前,我問朱亞當你怎麼了。
他發瘋地撲上來掐著我的脖子,我認識他以來從未如此瘋狂過,他嘰咕說了一堆瘋狂英語,我說母語母語,老子聽球不懂,他又用結結巴巴的漢語對我吼,你還我特蕾莎,我的特蕾莎Lady……
他癱軟在地,泣不成聲,特蕾莎吃了不幹淨的東西了,特蕾莎被人偷了,特蕾莎遇車禍了?都不是,自去雲南放縱外語還配了翻譯後,朱亞當的漢語水平更是直線下降,一時根本聽不清他在表達什麼,畢敬反複盤問,好不容易才明白一個科幻的事實:
特蕾莎懷孕了,種是襪子的。
我抬頭看青天,打雷?不對啊,央視天氣預報說雷公雷母今天帶薪休假。可電光石火之間想起,在朱亞當去雲南那段時間,特蕾莎隻和襪子在一起,她這麼嬌貴的狗,沒有人陪伴絕不出門。在我去雲南後,交給畢敬在養,像畢敬這麼對工作畢恭畢敬,也絕不會私自將別人的狗配種。在我們去台灣哈皮的時候,這兩條狗又交由寵物店托管,那個店很職業,絕不可能揩這樣的洋油。
當然如果要鐵證如山的話,就等待特蕾莎將狗寶寶生下來看,但我們心裏都清楚,那種很可能是襪子的。
好像想起來了,特蕾莎和襪子後來也不太打架了,特蕾莎容忍了襪子種種醜陋行徑,襪子也經常叼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食物給特蕾莎吃,特蕾莎開始嫌髒,一吃之下覺得美味無比,就大嚼特嚼,還霸道地不準襪子吃。襪子非常容忍特蕾莎,每回叼回食物後,就憨憨地守在旁邊看她。當時我還暗歎,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在糧食問題上終於達成一致,世界和平有救了。
畢敬也恍然大悟,他接手後,兩條狗就不用分開遛,特蕾莎拉屎後,襪子就去吃屎,搞得就和有機物循環再利用一樣,它們還經常在草坪上戲嬉打滾,互嗅體味,終於放棄種族歧視,那次小區裏的其他大狗企圖欺負特蕾莎,一向傻憨敦厚的襪子發了瘋撲上去撕咬,那樣子簡直像一隻土狼。打這兒以後,特蕾莎每回出來遛時都偎依在襪子身旁,讓他懷疑其實這是傳說中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朱亞當傷心欲絕,它肚子越來越大,我以為得了腹脹,醫生告訴我懷孕,我還不相信……這可是一隻純,純種的貴賓犬,不是,純種的貴賓Lady,她的貞潔,血統,就這樣被玷汙了,土,土狗啊。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連虎都如此,何況狗呢?我也覺得由襪子把特蕾莎辦了,實在荒誕,這相當於非洲阿三辦了妮可基德曼。看朱亞當那麼悲涼,隻有上去安慰他,土狗也是狗嘛。
朱亞當眼裏冒火一把推開我,你,你滾開,我恨你。
我心裏好笑,說你恨我幹啥子,又不是我讓特蕾莎懷孕的。
朱亞當氣得哆嗦,少,少把你跟特蕾莎混在一起,你不配。
我也火了,你龜兒子找打是不是,要不是你那法國狗勾引我的襪子,襪子能得手嗎,就算我襪子是色狼,你那Lady也賤婦,告法院去,這也叫順奸,而不叫強xx,你法國狗就是狗,我中國土狗就不是狗?老子告你歧視同胞,告你歧視民族產品。
畢敬趕緊把他勸走,邊走邊勸,這法國狗,是法國狗媽生的,這中國狗,是中國狗媽生的,不管是法國狗還是中國狗反正都是狗他媽的生的,古語說得好,“狗”富貴,勿相忘。說不定日後,我說的不是日了以後,那是髒話,說不定日後還有一段善緣,這就像中法貿易,表麵看法國人吃虧了是貿易逆差,其實是兩國雙贏,讓我們祝中法人民友誼長存,中法狗民友誼萬歲。
朱亞當已被繞暈,身形漸遠還悲聲不止,可畢竟,畢竟是法國狗啊。
畢敬糾正他,畢敬不是法國狗。
朱亞當堅持,畢竟是法國狗。
畢敬也火了,好心勸你,你還說我是法國狗……倆人憤而就在路邊纏夾不清,引起路人圍觀。
我理解,朱亞當其實不把那條狗當狗了,而是高尚生活的圖騰。事到如今,我隻有完完全全把朱亞當同學的事情告訴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