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縣長帶著民政局副局長也趕過來了,拿著剛剛找到的文革時期的記錄,不是正式檔案而是一個批鬥會紀要:反動軍官莊亦歸家屬莊錢氏及子由於認罪態度較好,這次批鬥會後就送往鄉下接受農民再教育。縣長說,我們之前的方向錯了,之所以一直沒找到線索,是因為正式檔案好多銷毀了,當然找不到,要不是召開集郵大會,還不可能在一個集郵愛好者手裏發現了這張紙呢。

村長也來了,指天發誓說他爸也就是老村長生前見莊氏及子可憐,讓他媽給莊氏找個張姓拖拉機司機,改嫁,可惜不到一年,那司機因喝酒把拖拉機開到了清衣江裏去了,而莊氏也因長期思念莊亦歸,鬱鬱而終。剩下莊亦歸的兒子莊文道(此時已改姓張),長大後也與鄰村一女子成婚,生下張傑,當上爸爸後不久,夫妻雙雙上山砍柴遇到一場山火,一個都沒有回來。孤兒張傑先在村小上學,後來就跑出去當盲流了,前幾年才回村,說是當了保安。

瑪麗莎一直看著,默不作聲,因為她還沒有等到最關鍵的東西——DNA。

我們也默不作聲,越到這個時候越不能作聲,我們必須表現出懷疑的態度,最後的結果才有說服力,而且還得讓別人來說——嗯,怎麼是這醜小子。

大家匆匆早餐,直奔西華醫大,院長一路帶隊直奔數據室。所謂DNA測試其實很簡單,就是扯下張傑的頭發(那頭發實在太髒了),切成樣片入在儀器裏做數據,然後又把莊亦歸的DNA樣品送進去做數據,為了顯得公正,這些原始數據都在公證處監督下進行,但公證處有個屁用,因為他們沒人懂得那一排排X和Y加無數阿拉伯表示什麼,他們的到場,其實隻能幫我和左兄罩證明這不是騙局……

這是為了保證整個DNA測試過程的嚴密,莊亦歸全權代表瑪麗莎規定,能進入數據室的隻有院長、數據師和方約瑟再加上一個小護士,連公證員也隻能隔著玻璃窗觀察,其他人包括她自己隻能等在過道上。我知道,方約瑟是莊亦歸的親信,看到他也進入數據室,我心裏不由一陣緊縮,方約瑟是著名的遺傳學專家,讓他全程監督DNA測試,豈不是我們之前做的戲全是白費表情?龜兒子左兄罩,你保證過方約瑟不是問題,但老子現在懷疑你到底罩不罩得住……

我心不在焉數著數,拿眼暗示左兄罩,他不理我,自顧玩著手機,一會兒我手機上出現一則短信,放心。

突然數據室的門打開了,方約瑟一臉鐵青跑出來,狂吐不已,瑪麗莎趕緊問你出什麼問題了,他搖手不語,直奔廁所而去……我連忙拿眼看左兄罩,他不理我,還在玩手機,我又接到一則短信,相信我,沒錯的。

五分鍾後方約瑟就回來了,說肚子突然奇痛可能頭晚吃了火鍋,瑪麗莎說方博士千萬不要在這種時候開玩笑,方約瑟尷尬地笑了笑,繼續進去測試……瑪麗莎是個古板的老處女,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發生什麼差池,從上午到下午,她都守坐在門口,連中午飯也是在過道上吃的便當,還打了三個越洋電話給莊亦歸,點頭如搗蒜,是的老板,好的主席。

晚18時38分39秒,結果終於出來了——兩根平行的曲線。它說明,莊亦歸和張傑經過DNA鑒定,屬於直係親屬關係。當時我腦子有點懵,這麼簡單,早知道老子用鉛筆自己畫兩根平行曲線。

大家看著,不說話……突然,瑪麗莎哇地叫了出來,這個老處女激動得哭了,她抱著我一個勁說ThankyouCola,thankyousomuch…這句話我聽懂了,就是說那500萬差不多到手了。盛大況也激動得跳起來說善緣哪,方約瑟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吻合的DNA曲線,我和左兄罩也熱烈地擁抱在一起,甚至眼淚都流了出來,我知道,我流淚是因為恐懼之後的釋然,他流淚是因為這段時間他的辛苦。

這一個月左兄罩的辛苦根本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表麵看他輕易就利用掌握的證據來訛詐了縣長和院長,其實個中驚險唯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僅僅是訛詐西華醫大院長用的各種事實,那是他用一個重要線人從刑偵大隊隊長那裏交換來的情報,自己還派了兩個死黨親自跑到黑龍江調查取證,還比如數據師和女大學生的梁子,就是派人連盯了半個月並花兩萬塊錢動員女生寫了書麵材料才掌握到的,這一環扣一環的行動出任何差錯都會敗露,也多虧他的兩個死黨誓死效忠,而且運氣也好。

很久以後,我從左兄罩那兒問出那天方約瑟為什麼會突然從數據室跑出來,難道他也被買通了?左兄罩說你是瓜貨啊,買通方約瑟成本這麼大,還不如這個。他拿出一個綠色的小藥片,狀如瓜子,我們的偵察員叫它檸檬,放水裏去後迅速融化無色無味,人隻要喝了25分鍾後就會劇痛,狂吐狂瀉,但很快又好,事後又根本檢查不出什麼症狀,這是偵察員辦案的小花樣,但有時為了想讓對手離場幾分鍾,特別管用。那天老子也著急,明明早餐時扔進他的飲料裏,算準他進檢測室三分鍾就會有反應,想不到這小子居然延遲了五分鍾,不過這是天意,他進了數據室還參與了一會兒數據測試才發作,顯得整個過程沒有問題,數據師早把頭發換掉了。

我想這也是天意,天意讓老子度過難關,再賺上一筆錢。

我也花了一些時間去告訴張傑必要的故事,內容少而精,要是知道太多,莊亦歸反而會懷疑。而且故事時間截止在解放前,因為莊亦歸撤離大陸後莊妻就不應知道他的事情。

比如你奶奶是國立南浦藝專的一個音樂才女,後來私奔到成都來和莊亦歸成婚的,這個當時報紙都有登過,但你得說這是奶奶生前告訴你爸的,然後你爸再告訴你的,要是弄錯,也是你死鬼爸爸弄錯了。

張傑實在聰明,不到一個月就能說得聲情並茂,淚水嘩嘩地,水龍頭擰都擰不住。

一切OK,像KO那麼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