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履薄臨深(2 / 3)

晚霞的餘暉打在明珠麵上,蒙上了一層柔柔的惆悵,“多謝姑娘。”隻短短四個字卻似包含千言萬語,轉身離去之時往東暖閣方向投去深深一凝。

是夜大雪停歇之後又淅淅瀝瀝下起了細雨,天氣更冷了許多,夜風呼嘯如同鬼哭狼嚎。寢宮中四處點起了宮燈,昏黃的光影婆娑迷離,倒也能生出些微暖意來。

晚間加餐之後,花開兩生照例傳榮琳教導宮廷禮儀,約莫又學了一刻鍾這方遣退了她,呆坐暖炕之上,手中捧著本《儀禮》,眼神卻遠遠地落在了窗紙之上。

海蓮不知什麼時辰進了來,凝著花開兩生的眸中滿是憂心,“主子,最近您天天傳榮琳姑姑學習宮中禮儀,奴才瞧您學著吃力得很,如今可記起些了?”

花開兩生回過神,敷衍一笑,“不記得便隻能重學,也不吃力,就是……”語聲刻意模糊了去,“他媽的想死而已。”

海蓮傻眼,“主子……說什麼?”

花開兩生看著海蓮的表情,“哧”地笑了笑,也沒接著說話,隻是慢慢凝結了笑容,沉默良久,宮燈的黃光映入他眼中,映襯得赫舍裏的玉容柔和生輝,許久後回望海蓮,滿是歉意道:“今日……差點害慘了你,對不住了。”

海蓮大大一怔,心思一轉,倏然跪地,“主子何出此言,是奴才的錯,奴才眼花腦濁看走了眼驚擾了聖駕,原就該受罰,奴才該死!”

花開兩生掩了內心的詫異,對眼前的七竅玲瓏人又增進了幾許好感。忙起身親自扶起海蓮,會心的笑意上了眼底眉梢,“此事已經過去了,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就是,你也別放在心上。”

海蓮靜靜點頭,應聲道是,扶了花開兩生坐回明黃氆氌炕墊上,“主子,皇上今兒晚去了昭小主那兒,主子就不必等皇上了,讓奴才伺候您就寢可好?”

花開兩生凝眉,不答反問:“那……忠妃可還好?”

海蓮神情略滯,“主子,如今**中再無忠妃,隻有愂常在。”

花開兩生晃了晃神,眼底的淚痣仿佛隱隱跳動著,他拉長了大氅包住冰涼的雙手,低低道:“還真是諷刺,皇帝隻一句話便能讓人上天堂、下地獄,在這裏,人命和螻蟻又有什麼區別?”

“主子這是?!”海蓮大驚,趕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手都微微發顫了,“雖說愂小主往日與主子交好,但人心詭辯莫測,誰知她待主子您是否全然是真心?主子大不必為她費心勞神。”

花開兩生雖覺言語有失,卻也是止不住厭惡之情,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他自己卻不知原是苦笑,“本宮隨意一說,你也隨意一聽便罷。你且說說,愂常在如何了?”

海蓮頓了頓,搖頭道:“愂小主回宮後倒也沒再鬧騰,隻是……聽說承乾宮裏的奴才盡數都給遣到別宮去了,隻餘下凝萃一人伺候,往後怕是要什麼沒什麼了。眼下已近年關,各宮都喜氣逼人的,相形之下承乾宮就……愂小主也是怪可憐的。”

“唉……”花開兩生長歎一聲,“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眼下看了當真半點不假。她隻為成全自己的孝心,此舉其實並不算過分,隻是她哪懂得帝王的心思?海蓮,本宮看她實在可憐,你命人悄悄送些吃用物什過去,先助她過了這一嚴冬吧。”

“主子仁慈。”海蓮躊躇道,“隻是向來禁足的妃子都是不許旁人探視的,倘若被人發現,怕是會暗地裏指責主子身為中宮卻未能做好**的表率。況且皇上如今厭惡極了愂小主,若是被有心之人吹到了皇上的耳邊……”

“看她今天這架勢想必也是存了尋死的心思,無辜的人命可以救還是得救的。這樣,還是你親自走一趟吧,本宮也比較放心。你的顧慮沒有錯,隻是本宮沒讓你與她相見,連麵兒也見不著又何來探視之說?你隻需把東西放在承乾宮門口再敲門引人來取便是了,無需露麵。”

海蓮會心笑回:“是,奴才明白了,奴才這就去置備。”

花開兩生端起一旁的紅棗枸杞茶,淺飲一口才道:“前兒個皇上命人送來一碗紅棗血燕羹,那碗還在嗎?”

海蓮回道:“那日的空碗是送回乾清宮了,不過皇上天天命梁公公送滋補的湯湯水水來,聽梁公公說皇上每回還都親自驗了沒毒才允許送來咱們宮裏的,還特意下旨命梁公公在送的途中決不能假手於人,待送到主**裏頭再驗一次。這不小廚房還溫著幾盅呢!主子可是想吃了?”

花開兩生微微出神,不自覺撫上臉頰,喃喃道:“她也算是有福。”赫舍裏·流芳是世間幸得帝王真愛不多的稀數皇後之一呢。

海蓮怔了怔,“主子是說愂小主麼?主子可是想把皇上賞賜的藥膳賜予愂小主?”

花開兩生微微揚唇,“嗯,還有自然是最好了,你拿一盅送過去。”

“是,”海蓮低頭應聲,眸中隱有疑惑,“主子方才提及那碗是為了……”

“不管是碗還是盅,隻要是皇上專用的就對了。記得放在食盒的最上格,顯眼些。”

海蓮暗自想了想,頓時猶如醍醐灌頂,“主子當真是蕙質蘭心,愂小主若真以為東西是皇上暗地裏憐憫她,送她的,想必應是不會輕易尋死了。主子這般待愂小主,還真是她的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