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履薄臨深(3 / 3)

花開兩生輕揉微微抽疼的太陽穴,眼睛下方的淚痣暈上了昏黃燈影,看也看不真切,“福氣?”懶懶放下茶盅,淡淡道,“天色不早了,你趕緊去吧。”

海蓮福身,“是,主子。”

花開兩生微笑道:“大雪這才剛停息卻又下起了大雨,路滑得很,好在本宮記得承乾宮離坤寧宮並不遠,你當心些,快去快回。”

海蓮眼中噙著謝意,點頭道:“是,謝主子關心,奴才去去便回。”

花開兩生眸光睇向屏風裏頭的鳳榻,若有所思道:“出去時讓海蘭送一盞提燈來,這裏頭暗得很,本宮瞧著眼暈。”

海蓮道:“提燈不甚亮堂,奴才讓海蘭送一盞座燈進來吧?”

花開兩生眸底沉了沉,道:“不必了,提燈就好。”

海蓮垂下眼皮,蹲身道:“是,奴才告退。”這便去了。未幾,海蘭手裏提著盞金鑲玉白玉宮燈笑語盈盈進了暖閣中,“這大半夜的主子要這燈做什麼?不會是偷偷琢磨著想到外麵兒走走吧?”

見到海蘭明媚無邪的笑臉,花開兩生真心一笑,道:“還真是被你說中了!”

聞言海蘭大是嚇了一跳,急得把提燈藏在了身後,“主子可不是說真的吧?外頭還下著瓢潑大雨呢!冷都冷死了,您身子又弱得很,這眼下的還想上哪兒去?”

花開兩生忍俊不禁,“看你緊張的!本宮隻是同你說笑罷了。這屋裏暗得很,本宮身子實在是乏得很,想躺著看看書,你把燈掛在床頭上。”

海蘭聽罷這才把提燈從背後轉到身前,呼了老長一口氣,“主子就愛捉弄奴才,害奴才白白擔心!”說著移步榻前,掛上了提燈,鋪起了床褥。

花開兩生凝著海蘭在床前忙碌的身影,麵上的笑容緩緩散去,“素日裏可是你收拾的床褥?”

海蘭手下不停,嘴上咋呼著回道:“不是的,司寢的事兒向來是蓉兒和茹玉的分內之事,奴才隻是偶爾幫著拾輟拾輟。”

“你退下吧,順道傳旨下去,往後本宮的床褥不用你們收拾。”

海蘭方收拾妥當折出屏風,走近花開兩生,瞪著一雙不解的清靈水眸,“主子可是嫌棄奴才們笨手笨腳不合您的心意?”

“當然不是,”花開兩生仔細端詳海蘭嘴邊的微微紅腫,心中大有不忍,不禁問道:“還疼嗎?”

海蘭一愣,摸了摸嘴角,依然笑若桃李:“主子無需心疼奴才,原本就是奴才沒好好伺候好主子,皇上隻賜了掌嘴已是開恩,為了主子受罰奴才心甘情願!”

望著海蘭幹淨的笑靨,花開兩生心裏卻覺沉甸甸,“本宮命人從禦藥房送來的膏藥你們都擦了嗎?”

海蘭笑著深深一福,“謝過主子的賞賜,膏藥安公公都一一發下去了,個個兒有份,那藥藥效奇快,大家夥兒這會子都已經不疼了呢!主子千萬別掛心。”

“那就好,”花開兩生舒緩了眉峰,“沒事兒了,你下去歇著吧。”

海蘭應聲:“是,主子。安公公傷勢較重,主子囑咐過先免了他的上夜,近幾日便由奴才同海蓮在外間守著,主子若想起身有個什麼動靜的奴才一晃便能聽見,奴才也能放心些。”說著看見花開兩生有起身的意思便上前扶起他的手臂,往榻邊款款走去。

花開兩生輕輕拍拍海蘭的手背,溫和笑道:“就數你最有心了。小小年紀就為奴為婢的,真是可憐。”這年紀要擱在現代,正是無憂無慮的花季年華呢。

海蘭不解道:“奴才和海蓮打小便跟著主子,主子待我們姐妹倆恩重如山,猶如親生姐妹般,奴才從未覺得苦過。”邊說邊扶花開兩生坐上榻邊,俯身為他脫去鞋子,“那一年黃河絕了堤,緊接著又發了時疫,奴才的阿瑪額娘……都死了,剩下奴才和姐姐二人孤苦無依,當年姐姐才九歲,奴才八歲,若不是主子收留我們入府,我們姐妹二人早已不在人世了。”說到後來隱有哽咽。

“原來如此,”花開兩生心中對海蘭海蓮的信任又加深了幾分,更是溫言相對,“你如今多大了?”

海蘭錯愕的表情一閃而過,然後是滿麵的傷心,“主子竟連這些也全忘了嗎?奴才今年與主子同歲,方滿十六,海蓮年長兩歲,已是十八了。主子當真記不得了麼?”

花開兩生垂目掩去眸中的目色,似歎道:“才十六麼……”這具年輕的胴體竟然才十六歲,可是整整小了他本尊十二歲!且不論男女之別,這樣大的年齡落差,他該怎樣接受?!半餉聽到海蘭的叫喚才回了神,“哦,這兒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海蘭著小宮女往暖爐內添了暖碳,給宮燈換了銀蠟,終是踮著腳尖出去守夜了。

寢宮門吱呀一聲關上,室內倏然間靜謐昏幽,外間嘩啦的雨聲宛若瘋了的深宮怨婦,歇斯底裏地哭個不停歇,花開兩生卻如同充耳未聞,沉了一張臉撩起了床頭明黃床幔的一角,露出了紫檀床沿上精雕細刻的鳳凰雙飛浮雕,他伸手在鳳凰的雕身上摸索著,指尖最後停留在墨色突起的鳳目上,用力往裏按下——

隨著低低的暗門開啟聲音,床的裏側連同床褥陷入了一半,竟現出了一道可容一人進出的暗道。往裏望去是潑墨般的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