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歌:是胡椒味,那是失望的多還是意外收獲的多?
庾澄慶:我覺得不能講失望,因為我自己在做節目。其實說老實話,大部分我覺得好笑,因為你真的想不到,可是我認為這個是一個有趣的效果,看電視的人也會想這個人,當然他們看到了吧,可是他們應該也不會想到這個人會發出這個聲音,隻是他們已經看到了,所以他們的這個震驚程度沒有我們這麼強烈而已。
田歌:那比如說你在被他們挑的時候是什麼感覺?用一種味道來表達。
庾澄慶:酸!真的。因為事實上我們都會有落選的機會嘛,可是前麵你又必須把你的熱情表現出來,雖然你要忍受你的熱情可能會被潑滅的狀態,絕不給顏麵的拋棄。這麼多年下來,我也很清楚錄影、電視節目的生態,我很能夠調試這個部分。我覺得其實有時候對於我來講,最強的感受應該是如果這個人我真的覺得太棒了,然後轉過來我沒拿到,那其實是沒什麼味道,就是無味。
田歌:這個沒轍。
庾澄慶:是的,這個沒辦法,完全控製不住。
田歌:但是這個最好看了。我覺得看你們幾個人的心態,被別人選,被別人拋棄,我覺得這個節目一下有了人性的色彩。
庾澄慶:被人拋棄。
田歌:當場拋棄。
庾澄慶:怎麼感覺我們這個節目也有連續劇的味道,有戲,有戲味。
田歌:那我想問,你們給我的感覺都說的特別好,拿捏的特別好,尤其是你在聽的時候,我感覺你好像在找差那麼一點點讓你痛徹心肺的感覺,然後你才會轉身。那每次都是那種真感覺還是在表演?
庾澄慶:我跟你講這個東西並不是他在做一個感覺,因為當你聽歌的時候會有兩種狀況:一個是他的特色很強,就很過癮;另外一個就是他的特色沒有那麼強,那我們就聽他的狀態,穩定度、音高。有時候聽到我們熟悉的歌,我們就會知道後麵會有高音出來,後麵會有轉音,難度,我們就在想他唱不唱得上去,唱不上去真難過。尤其我們沒有別的東西去輔助,我們隻能靠聽覺。所以你必須很專心的聽,同時也被聲音操控你的情緒。
田歌:那有沒有覺得自己選錯的時候,後悔了?但又不好說?
庾澄慶:有兩個狀況,一個就是你剛剛講的,因為這個選對選錯,可能會在接下來的環節中你才知道,因為第一階段我們隻聽了一首歌,感覺一到就按了。然後接下來他們要兩個人一組對戰,導師考核,這個時候你希望做一些激發他潛能的東西,你會憑你的經驗得出對他的判斷跟印象,你應該這樣做,我覺得你這樣子會更厲害。結果你分配給他東西後,發現反而沒有你想得那麼好,甚至還有一點扣分,那有可能是我的想象不夠精準,沒有辦法激發他的潛能。
田歌:看你們的節目我覺得除了娛樂,可能每個人的需求不一樣,我的需求就是聽哈林說一些對這個歌手的評價,對自己專業的介紹的時候,可以彌補我很多音樂上的盲點,我應該怎麼欣賞音樂,我應該怎麼欣賞一個歌手的演唱,我應該怎麼欣賞哈林,我應該怎樣了解這個人,他雖然在音樂麵前是個孩子,但是他在專業麵前算是個巨人,我過譽了嗎?
庾澄慶:有一定過譽。
田歌:你好意思嗎?
庾澄慶:你就講我是小巨人就好了,哈哈。
田歌:反正就是覺得這個節目對我來說,讓我能夠特別好地去了解你們。然後我就在想,這次你的學員好像是最晚收齊的,你總是解釋,你說:“我是要求很嚴格的,我是很挑剔的,因為我要對得起音樂,我要對得起以前的學員,我要公平。”當時我聽完你說的這句話我覺得很對,但是我又聽了汪峰的一句話,汪峰說:“其實我們不能太挑剔,我要太挑剔的話,如果都這麼挑剔的話,我汪峰也不會有今天。”
庾澄慶:這是站在不同角度看這件事情,因為對於我來講,《中國好聲音》是一個讓我展示我音樂上的武力的好機會,因為我們是導師嘛,跟評委的差異就是我要對我的學員負責,我怎麼樣把他們的音樂潛能用我的方法激發出來。所以如果在我會的這些項目裏麵,沒有人能夠來表演,那我就形成了空缺,或者是形成重複的狀態。那我一定要這個人符合我的想象,他是能夠勝任這種音樂的風格,或者這種音樂類型的表達,我才會選他。所以我覺得我的標準嚴格,並不是說你的音要多準,這些對於我來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唱出一種個人的獨特嗓音跟風味。所以我不是一個要求技術性的人,而是要求一個個性明顯的人。
田歌:這個我理解,我也尊重你這個觀點,所以我就想問,你想沒想過如果你去參加《中國好聲音》,你能被選上嗎?
庾澄慶:我肯定不會去參加的,哈哈。我這一輩子就沒有參加過任何音樂或者歌唱比賽。
田歌:為什麼?
庾澄慶:因為從我在做樂團的時候開始,當時就不流行我這種音樂風格,當時最流行的叫做校園民歌,抱著吉他,大學生唱歌,唱他們自己看到的這個世界。那時候我們搞樂團的就有點像毒蛇猛獸,幾個人提著吉他上台,當然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當時民歌越來越受歡迎,我們這種都被邊緣化了,屬於小眾。當我做唱片時也是,大家說我的唱片是“地下音樂”,後來我就唱饒舌歌,整首歌都在講話也沒唱歌,反正我能作怪我就作怪,我會的東西全部顯出來。當然我也一直沒有入圍過所謂的金曲獎,一直到差不多1990年的中後期,那時候我連續入圍的時候我在想,好像社會在轉變,當年我們這種東西,對於很多做音樂的人來講,根本就是邪門歪道,唱歌就是好好的唱,聲音要怎麼樣。所以在這個狀況裏,我根本不會想到去,有什麼比賽能夠讓我去。
田歌:其實你就是在告訴我們,對於《中國好聲音》你的聲音是不行的,選不上的。
庾澄慶:選不上的,哈哈。
田歌:我覺得導師都是人嘛,他難免會有一些偏愛,或者跟自己的情感關係,比如說張惠妹選了一個新疆的唱少數民族歌曲的,她說:“因為我是少數民族。”後來我就注意到會不會唱歌像庾澄慶這種風格的,他都盡量選上了?或者是覺得自己像庾澄慶的,就都去參加《中國好聲音》了?
庾澄慶:也許,有可能,或者是他們覺得我們是臭味相投,好像喜歡的東西,表達的方式一樣。
田歌:你有這種感覺嗎?他們在靠近你?
庾澄慶:我覺得至少這一次我的學員裏麵,好像大部分都是在音樂上有共同喜好、雷同的地方。
田歌:是吧?我也感覺到了。
庾澄慶:你看每一個導師那邊的人,跟導師都有一點共通點。
田歌:人以群分,音樂也是這樣的。你覺得他唱得再好,但不是你這個味,你也不會要。
庾澄慶:對,說老實話,他來了我也沒有辦法幫助他。在《中國好聲音》裏麵這一點是有點可惜的,有時候一些選手唱得還真的不錯,可是導師沒有辦法幫助他的時候,到底我們是要按還是不按。
人不奇葩枉少年
田歌:前麵說你的聲音在《中國好聲音》裏是選不上的,那你這樣的聲音,居然唱了這麼長時間,而且還很成功?
庾澄慶:還撐得下去。我媽媽就說我這是破鑼嗓,哈哈。
田歌:我知道你的媽媽是一個京劇名伶,爸爸算是一個很有背景的官員。
庾澄慶:算是吧。
田歌:那麼你小時候的理想是什麼?
庾澄慶:我小時候完全沒理想。我記得小時候要寫作文,寫《你的誌願》,我就寫我的誌願是做一個清道夫。其實我是故意這樣寫的,因為你知道一般人都會寫什麼我要當科學家,我要當一個什麼什麼的,我那時候寫清道夫的原因就是說,我覺得清道夫能夠不畏辛勞服務大眾,我覺得他的這個工作雖然辛苦,可是很可敬。可事實上我雖然真的是這樣認為,但是我這樣寫隻是為了與別人寫的東西不一樣。後來我在想,會不會我的個性裏就有這麼一個潛在的特質。
田歌:我記得你說過這麼一句話,我挺喜歡,叫人不奇葩枉少年。我想知道你小時候奇葩到什麼地步?
庾澄慶:我小時候不是很奇葩,因為我在十歲以前其實很可憐,因為身體不太好,我每一次隻要稍微做一些活動,出去郊遊,或者爸爸媽媽帶我出去,我一開心一瘋,第二天回來就會發燒,可能抵抗力比較弱。我在十歲前,學校組織的任何活動我都不用參加,我也不能參加。然後我就看著人家在外麵跑、跳,我就不能參加,心裏特別難過,人家出去玩我也不能去。十歲以後,我的身體慢慢好了我就很好動,我覺得運動就會讓身體健康。我真正開始變化是從差不多十三歲,升中學後學了英文,然後開始聽西洋歌曲,聽著聽著我又開始學吉他、搞樂團。那個時候才開始真的出道,因為太迷音樂了,我去學校也沒什麼心思上課,整天就想約了幾點要練歌,禮拜天有表演。我認為時間不該用在上課,應該花在練歌上,所以那個時候是我跟家裏意見最分歧的時候。
田歌:那你的父母會打你嗎?
庾澄慶:那個時候已經不揍我了。可是我覺得我父親對我來講,有一個很重要的決定,影響了我很久。那個時候我連續兩三年成績都很不理想,然後我媽媽沒辦法了告訴我爸,我爸就跟我談判,一般的父母一定是說從此以後不準玩音樂了,吉他沒收、丟掉什麼的,我也預期爸爸是這樣的狀態。結果我爸爸跟我說:“你隻要功課過關,隻要及格,我們還是會讓你玩。”他居然用這樣的方式跟我交流,跟我協商,所以我那時候心裏麵雖然感動,雖然很謝謝他,可是我功課還是沒有進步。但說老實話,我爸爸的這個決定造就了我今天的這個狀態,非常謝謝他。
田歌:這段采訪我看見過,我聽到這段的時候我流眼淚了,因為我覺得盡管父母都望子成龍,但是麵對孩子,有的時候他們就是特別無力、特別無奈,而且特別軟弱。
庾澄慶:是的,而且我父母那一代人教育下一代的方式應該是比較嚴格的。
田歌:強權的時代。
庾澄慶:對,在我後來發片,有一些比較重要的表演時,我請他去,那是他真正第一次看到我唱歌。當然也沒什麼誇獎。雖然我的聲音不是他定義中的好聲音,可是對於他來講,兒子的聲音就是好聲音。
田歌:對,那你媽媽會不會對你有十萬個為什麼?
庾澄慶:沒有,她隻有一兩個“為什麼”,一直到現在還在擔心,比如說我快要出唱片,她說“要不要家裏出錢”?因為她覺得不可能有人會出錢幫我做唱片。後來她就問我要唱多久?現在她還在擔心,你這麼辛苦,你還能做多久?我說我都到這個階段了,你這個擔心好像……你也知道我的狀況嘛,你還在做這個擔心。反正我的結論就是你幾歲,她都要擔心,永遠把你當小孩。
田歌:那你第一次登上舞台,第一次麵對觀眾是什麼樣的場合?
庾澄慶:那個時候我記憶中是在一個樂器行舉辦一場發表會,在一個廣場上。然後我們台上好像有七八個人,台下的人比台上的人少,台下也就四五個人,但一直有人在表演,有人路過,就聽一聽看一看,那次台下的觀眾裏麵還有兩個人是朋友。可是那一次對我來講印象最深的就是我跟人家借樂器,因為自己的樂器很差,我就借了一把很棒的琴,要彈一首經典名曲,叫做《加州旅館》。那首歌曲最精彩的一部分就是在唱完後,有一段吉他獨奏,然後唱唱唱,到了吉他獨奏我突然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吉他把位也找不到,就一直亂彈,彈完就下去了,下去後呆呆的,也搞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所以我就知道,邊彈邊唱肯定是要花很長的時間,我們自己在練習的時候覺得OK,差不多了,會有一點小狀況,你如果練習時都有狀況,那你上台一定有狀況;你如果練習的時候沒有狀況,你上台不一定沒有狀況。你要練習到滾瓜爛熟,誇張一點講就是閉著眼睛都能彈,你才能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