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跋:非上上智,無了了心(1 / 2)

感謝你讀到這裏,看到這個跋。

我解唐詩的書,應該會分上下兩冊出版,上冊就寫到詩聖杜甫為止。我會接著寫。

隔著這麼多年,詩詞依舊是我心中不可動搖的感動。是行走在夢的邊緣,要小心進入的驚動和期待,是生命與生命狹路相逢時的屏息凝神,光華爛漫。

慶幸的是,我對它的熱情從未消失。

我一直相信,成為一個真正的詩人,一個優秀乃至絕代的詩人,冥冥中,是有綿延的因緣的。在提筆的最初,就已經在追尋前世的記憶,是在和內在的世界做溝通。

有些詩人,他們自己都沒有準備,不能確信自己能寫出那麼好的詩篇——仿佛那一刻的靈犀,是上蒼賜予的福澤,是天地間恒流不息的玄機,透過這個人,通過他的筆記錄下來。

對一個以夢為食的詩人來說,詩歌是天空,是夢想,生活是大地,是現實。天空和大地缺一不可。

他們都曾經是一些充滿理想抱負和激情的人。即使後來,生活未必慈悲,讓他們得償所願。他們也曾用心用力地活過,不負青春,不負滄桑。

他們是一群獨一無二的大唐少年。

稱頌大唐,並不意味著低看其他時代。毫無疑問,大唐是個激昂向上的朝代。然而,它的人物風流、文化的輝煌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沒有對其他朝代的繼承和揚棄,缺少了它們的承托,大唐亦成不了大唐。

每個時代有獨屬於自己的氣骨,每個階段又有微妙的不同,不可以一概而論。就唐代來說,初、盛、中、晚,每個時期,亦有微妙的不同。

讀初唐詩,是一種初臨勝地的歡喜;盛唐詩,則是繁花似錦、眼花繚亂的驚悅。讀到中唐的詩,那種銀碗盛雪的心境,又與晚唐的月照梨花不同了。

縱然心中萬般留戀,亦不得不認,大唐的風流已成絕響。

固然也有史籍典章,可惜它們麵目平實,總顯得過於刻板。如果沒有詩人,沒有詩歌,這人間的風流,隔世的懷想,又從何說起?

可讀可感的,是詩人的一念初心,和詩句之外悠悠不盡的情意和波瀾起伏的世事。

以詩詞點染時代,先秦、兩漢、魏晉、隋唐、宋元、明清,乃至於民國,人事、政治、曆史,拚接在一起,點線麵俱全,才是一幅完整的構圖。一人、一事、一物,一朝、一代,一往、一複,筆筆寫來,皆有人間情意。

有太多曆史的細節,慢慢地滲透回放,無法忽略及回避,如看一株古老的植物經曆四季輪回,生長綻放,亦如手持風月寶鑒,歎賞人間情事。

我所鍾愛的宗薩欽哲仁波切說,人間是劇場。是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不可推卻的戲份,在不同時刻,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從無量劫起,輪回的劇本就沒有大改,演員卻總以為自己這一出是獨一無二的。

輾轉在娑婆人世的人們,無論怎樣折轉,皆逃不過“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這世間八苦。

偉大的、渺小的人,都在為貪嗔悲怨妒著迷。所謂的華美、浪漫、高遠、深刻,說破了,無非是一點癡心不息。

見多了古往今來的愛恨分合、人心波瀾,我也慢慢隱了少時飛揚跳脫、不諳世事的心,升起了悲憫和遺憾,對自己,對他人。

佛說的八苦,無人躲得過。拂去詩句華美綺麗的表象,內裏是人生沉痛蒼涼,偏激執著寬容釋然,種種種種,皆因苦而生。觸心處,總有些淒厲入心的力量,讓人不能輕易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