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說到日語和英語的雙重性對於Y先生來說應該是一個重大的人生課題。我國外交官裏英語流利、也能用英語寫一點文章的人多的是,也有不少美國人講一口漂亮的日語。但是,Y先生的日語和英語的雙重性就不是停留在這種便利性技巧的水平上。這是他的命運。他從少年到青年時期一直品嚐其中的甘苦,這就是他的人生。
我說這些話並非毫無根據的自我感覺。Y先生寫過一篇沒有發表的小說,題目叫《半個日
本》。意思是說自己是半個日本人。我看了以後,越發覺得實在不簡單。這篇小說講述帶有自傳性的故事,說一個日本人從小就生活在英語環境裏,青春時期經曆過嚴重的個性獨立的危機,經過艱苦的努力奮鬥,終於渡過危機,以積極的態度認同“半個日本”的現狀。
我認為,在今後的日美關係中,更加需要像Y先生這樣無論在認識上還是在水平上可以在日美之間架起真正理解的橋梁的優秀人才。而且,像他這樣痛苦地生活在日語與英語、日本人與美國人之間的夾縫裏,具有堅強的獨立個性的人才是使今後的英語教育領域結出累累碩果的優秀教師。我衷心希望這樣的人才有一個美滿的新家庭,使他的工作沒有後顧之憂。
於是,Y先生選擇H女士這樣年輕漂亮、真誠熱心、通情達理的姑娘作為自己的夫人。我認為,這是人生中難得的喜事。
另外,這句話隻能在這裏說:Y先生在說英語的時候,有時完全變成一個可敬的美國人,這當然是非常好的事情——我這麼說,無異於在討好新娘。但是,Y先生在說日語的時候,因為過於恭謙禮貌,我覺得把日本人表現得有點過頭,有時還說一些略顯恭維的令人擔心的玩笑話。就是說,Y先生雖然已經克服了獨立個性的危機,但在日本人與說英語的人之間還存在一道——盡管是很小的——裂縫。填補這道裂縫正是H女士的工作。用什麼來填補呢?用但丁的話說,就是I’amor,就是thelovewhichmovesthesunandtheotherstars的愛。
感謝在座的各位聽我這個第一次的證婚人這麼長的發言。尊敬的新郎新娘的父母雙親,祝賀你們。Y先生、H女士,衷心地祝賀你們。
妻子認為我的上述證婚人致辭在婚禮上發表不太合適。因為離婚禮還有一些日子,在妻子的努力說服下,也許我會決定重寫。我還聽見妻子給朋友打電話,詢問“裂縫”這樣的詞語在婚禮上用恐怕不合適吧。
仔細想起來,為了給新郎新娘致以我們小小的祝賀而選擇“大安”吉日,把我拉到百貨店購買禮服以及其他各種東西,為了完成證婚人這個角色,妻子最是積極地四處奔波。好像
還買了證婚人必讀之類的書來看。
所以,在我們家裏,扮演著“父親”這個成熟的大人角色的應該是我的妻子。她也是幼年喪父,她的母親的為人做派像是大家閨秀,她的哥哥繼承父業,選擇電影導演這個職業。她哥哥是我高中時期開始的朋友,我可以滿懷信心地說,在早年就失去父親這個“專製者”的家庭環境裏長大的長子,具有徹底的“無政府主義”性格。
我的妻子從小學低年級開始,就背著母親把配給的大米偷偷藏起來——母親總是把配給的大米很快吃光——以補充下半個月食用。母親不惜花錢給哥哥買高級繪畫顏料,她還得勸母親不要連生活費都花進去。這個沉著穩重的女孩子如同真正的“父親”那樣長期關照守護著藝術上完全開放的才華橫溢的哥哥和大方美麗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