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申時,左丞相府。
擴廓看著室外如瀉的暴雨,對一旁的賀宗哲道:“宗哲,皇上昨日召我入宮,言語中大有試探之意,又將也先任命為樞密副使,分我權勢,怕是對我又生疑慮。”
賀宗哲寬慰道:“王爺,皇上向來疑心甚重,也許隻不過是他一貫作風,怕王爺一人獨大,行平衡之術罷了。”
擴廓搖頭道:“不是如此。不過,皇上疑我卻更要用我,一時不會對我怎樣。”
半晌又悲涼道:“其實說來,從跟著舅舅起兵以來,哪一天不是在這種狀況下過的呢?也算不得甚麼。”
賀宗哲道:“王爺,反正我們重兵在手,真有什麼,就帶兵闖了出去,據一角之地,另創霸業,也不怕他。”
擴廓肅聲道:“宗哲,此話以後我不想再聽到,我擴廓是重義重諾重情之人,此等事情我絕不會做。”
賀宗哲微歎了一口氣。
擴廓又道:“宗哲,我身邊幾人之中,脫因天生闊朗機敏,離了我,他也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雕有父親留給他的勢力;隻你和王妃,都是麵上柔和,心中極烈之人,令我實是放心不下,我若他日有個三長兩短,你答應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和王妃。”
賀宗哲一驚,道:“王爺,休出此言,賀宗哲生為王爺的人,死為王爺的鬼,王爺到哪我亦到哪。”
擴廓鬱然一笑,又轉而自語道:“明日就是第七日了,也不知雕能否趕回。”
正說著,脫因急急走進來,半身濕透,道:“大哥,查過了,前夜宮中衛士並未見到如大哥之人入得長白宮,不過聽得宮中人說,前夜長白宮好像鬧鬼了,太後娘娘又是叫‘樸不花’的名字,又是喊大哥的名字。宮中人都說,是樸不花一人在地底寂寞,所以把太後給拘了去。”
擴廓點頭道:“萬氏那邊呢?”
“這幾日都見幾人在水中樓二樓談笑風生,俱是子時以後方才熄燈入睡,白日亦未見出入。”
擴廓皺眉思索片刻道:“脫因,你可覺得有何異常?”
脫因細思片刻道:“表麵看不出有何異常?不過,不排除他府中另有我們看不到的秘道出入。”
擴廓點點頭。
脫因道:“我即去安排人,在其府四周埋下陶甕,每日派人俯地聽音。”
說完又匆忙走了出去。
酉時,攝帝師駐地,雨霧籠罩,三米之外,難見人影。
一個僧衣滴水的黃衣喇嘛匆匆奔入攝帝師閉關的室中。
不一會,智光大師、席老真人二人亦匆匆進入室中。
攝帝師看著二人道:“大師、真人,可聽聞得太後前日突逝,昨日也先丞相被加封為樞密院副使,與擴廓丞相同理軍國大事。”
二老點頭不語。
攝帝師深思片刻,道:“明日仍還請二位同去樞密院,可能仍會委屈二位候於側室。隻是,二位不論看到何事,聽到何言,可能俱是虛幻表相,妄言虛語。”
“阿彌陀佛。”“無量天尊。”
佛號道號消失於愈加暴烈的雨聲中。
四月二十七日,醜時。
一隻青色雀鷹衝破不斷變化著方向的雨陣,橫飛過和林上空,直向西南角飛去。
廳中榻上的擴廓雙目忽增,射出銳利微喜的光芒,側頭向窗外望去。
隻聽得一陣翅膀撲騰聲,外廳的毛氏掠出房去,不一會拿著一個小小蠟筒進來,笑道:“王爺,雕來消息了。”
擴廓迅疾展開細讀,粗獷深刻的臉上神色數變。
讀完後,道:“阿薇,脫因有沒有回府?”
“沒有,要不要派人找他回來?”
“嗯,叫宗哲也來。”
毛氏迅速走出去安排。
擴廓仍是閉目躺於榻上,眉頭時緊時鬆。
不一會兒,聽得脫因在門外大聲道:“大哥,有何急事,你身體還未好全,要多休息才是。”
話語間,已是健步如飛走至擴廓榻前。
擴廓將蠟信遞與他。
脫因接過,輕聲念道:“雕在北平見得了徐小國公,在萬寧寺禮佛布施;但雕亦言,上月中旬徐小國公曾離北平往金陵麵聖,約有月餘方才回來;還有小妹的信並非親手交於萬利,而是其府中管家轉交,但府中管家亦已記不清是具體何時,隻記得交給一個高個黃麵人;”
“再有,跟隨攝帝師同來二人,確實是一名智光、一名席應真,俱為方外之人,與明廷麵上並無聯係。”
“但智光曾於朵康同另一名姓許的漢人共同救治天花病人,席應真則曾在徐小國公赴金陵前,於北平呆有數日,與徐小國公幾乎是同日離開北平,約在三月下旬出現於朵康,後在一位藏族女子帶領下,與智光及那姓許的漢人一道去了攝帝師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