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沒認出我呢。
我按你說的走了,卻沒找到地兒。後悔沒載上你一塊兒去。
騙人。我臉上的肌肉有些失控,似乎它們隻會一個動作,笑。
第二天。我是帶著他的味道離開的。
我們沒有去我家。
因為他說他害怕。
害怕單身女人的家嗎?你該有免疫力了吧?我故意逗他。
他隻是笑。什麼都沒說。他特別喜歡沉默。男人的沉默有百分之八十是為了討好女人,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為了不出錯。
我們分開的時候似乎沒打算再見麵。
相信我,這不是419。他從身後抱著我,下巴上須後水的草木香很好聞。
天亮說分手。我淡淡地看著他。我寫過很多這樣的故事,但你是我的第一個故事。
你應該寫寫我。
不會的。永遠不會。
你會忘了我嗎?
幹嗎要忘記呢?
我們還會再見的。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我就重重關上了門。
那個早晨陽光燦爛。我卻像被抽空了靈魂似地恍恍惚惚。
女人麵對這樣的男人總是難以抗拒的。
我不停說服自己。而不停自我麻痹的後遺症就是開始妄想和他一起生活。
難以置信。你終於想結婚了?
我最好的女伴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像是在欣賞一具來自外星的胴體。
你都快當媽了,我還不能想想嗎?
隻是很好奇。她露出一絲久違的天真。是誰有那麼大魅力,把你給征服了?
一個北京男人。
北京男人油嘴滑舌,隻曉得講派頭,吹牛皮,一點都不踏實。她的表情像婦女主任。
我很輕鬆地笑笑。我還就想嫁北京男人了。
你們?在一起了?
我們,會在一起的。
她說我中邪了。她會準備好我隨時到她那裏哭訴的。
我感覺自己在做一件特別熱血的事。就像是又一個青春期開始了。
於辰常給我發E-MAIL。他的文筆很棒。理科生的文字我特別愛看,一個邏輯套著一個邏輯,不像我這麼思維跳躍,程序混亂。
兩個月的郵件交往,讓我知道了他喜歡讀安伯托·艾柯的文論,喜歡讓·科克托和文德斯的電影,喜歡珍珠奶茶和濃縮咖啡,喜歡拉布拉多犬和街頭霸王的音樂。
我說,你很GREEK。和我一樣,拚貼的一個人。
最近剛做完一個大型策劃,總編特批了半個月的假期。
他在MSN上明明看到我把主題改成"去北京"卻根本不提我去北京的事。
我想罵他兩句。又咽了回去。女人最不願意在她喜歡的人麵前扮演潑婦的角色,這幾乎是女人最大的弱點。
幸好一個朋友也在線。他說,既然長沙寂寞,就來北京吧。別別扭扭地,我終於找到了離開長沙的理由。
言歸正傳。
他開車到複興門接我。
他說,我去看看你的房間。
一進門,他就直搖頭。不行,又貴又小。你得挪地兒。
挪哪兒去都差不多。算了。
如果不嫌棄。到我家住吧。
你家?
就是遠點。在北四環呢。
我心裏一陣狂喜。卻故作矜持地遲疑了半天。
你自己看著辦吧。絕不勉強,但我絕對樂意。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
我把旅行箱放到他的車後座。感覺像個小媳婦回家似的親切。
你一來,北京都變暖和了。
那當然。我可是大人物。
一路上零零碎碎地聊著,忽然就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吧。
是個不錯的小區。我知道他是個IT公司的經理,但對他的收入狀況一無所知。
這是爸媽買的房子。他邊摁電梯邊說。我自己剛買了一套,正準備裝修呢。
那你是百萬富翁啊,北京房子可貴了。我開玩笑地說。
這回是來旅行,還是見朋友?
他這麼一問,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把行李放進客房,我摸著幹淨的被子,心裏一陣溫暖。那天晚上被頭的香水味讓我做了一夜的美夢,因為這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樣。
我們像兩個普通的朋友。
他很客氣地接待了我,而我,也很客氣地在他的房間裏住著。一起吃早餐,一起看球賽,一起玩PS2,一起商量每天的行程。
卻沒再越雷池一步。仿佛那是個灰色的劃痕。
那天,在頤和園,我們像一對戀人。
他拿著DV,我拿著DC。
他拍我,我拍他。
陽光像光潤的琥珀。湖邊的風吹得我四肢冰涼。
西堤右側,有一些小的池塘,滿是殘荷和蘆葦。我們迎著陽光坐下。我不停地搓著手。
讓我摸摸。他抓著我的手。這麼涼啊。
他用手緊緊握著它,揣到溫熱的口袋裏。我給你暖著,保證一會兒就出汗。他挑著眉毛對我微笑。
我感覺臉上泛起了三月的桃花紅。
左手很快就出汗了。
來,換一邊。他又走到我右邊,抓起了我的右手。我的右手又飄飄然地歡喜起來。在這個龐大的皇家園林裏,我們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而這樣的渺小和虛無之感,又讓我們發現了彼此最真實的存在。
這裏,真大,真漂亮。我靠著一棵金色的銀杏樹,對他忽閃著我金色的睫毛。
他和我麵對麵站著。
畫麵的定格絕對不輸給任何一部藝術電影。
但他沒有在那個幾乎完美的時刻觸碰我的身體,既沒有用手指,也沒有用嘴唇。
我舔著自己幹燥的嘴唇,發了句牢騷,北京太幹了,讓人難受。
他又靠近了一點。
我傻傻地盯著他。
他忽然轉頭看表,快關門了,我們還有幾個園中園沒看呢。
口恩。懶懶地跟在他後麵,走馬觀花,興致一直不高。
我說,我想喝點酒。
好。晚上咱們去後海。
這家西餐酒吧叫"銀錠"。
不是最好的選擇,湊合吧。他說。我也不常來這兒的,不熟。
我賭氣似的點了一桌子菜,從開胃菜到甜點,都是全套。
他隻是偷偷地笑。你還挺能吃的。再要瓶紅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