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非非:劃痕(3 / 3)

口恩,就來這個。我衝著菜單上最貴的點了點手指。故意看著他。

沒事兒,一餐飯吃不窮我的。

那我天天吃你的。說完這句話,我忽然意識到有些言重,自己的臉先紅了起來。嗬嗬。我有共產主義思想,扛得住。他打起了圓場。

九點半,一個叫"紅斑馬"的樂隊開始歌唱。

我已經喝了不少紅酒。微醺是快樂的,跟著那些熟悉的旋律不停打著拍子。

唱首歌給我聽吧。我像個孩子一樣渴望。

好。你可得認真聽著。沒想到他真的上台了!

他唱起許巍那首"完美生活"。嗓音滄桑而平靜,讓人聽過就會說,沒錯,那就是他的聲音。

我拚命鼓掌。他對著話筒說,謝謝遠方來的小朵。有你在北京的日子,我特別特別高興。

於辰,你愛我嗎?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尷尬地捂住了嘴巴!

酒吧裏卻掌聲雷動,人們高喊著,快說啊!你愛她嗎?!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OK,我用歌聲表達吧。

他隻唱了一句:"我愛你在這迷亂的城市裏,不知明天該如何繼續……"

後來我和他又喝了不少酒。兩個人打車回家。

我迷迷糊糊地喊著他的名字。我說,於辰,不怕你笑話,我來北京是想和你結婚的。

他也快醉了。我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這句話。也不確定他是否故意當作沒聽見。

那天晚上我們睡在一張床上。卻因為酒精過度,都隻顧蒙頭大睡。

第二天麵對他有些尷尬也有些賭氣。

他煮好咖啡端到床邊。我想狠狠抱緊他,又拚命忍住了。

我說,今天得去見個老同學,順便放你一天假。

你和人家約在哪了?知道怎麼去嗎?不行,還是我開車送你吧。

我想一個人轉轉。行嗎?

行,沒問題。

他的眼神一直跟著我出門,如果能透視能拐彎,我猜那眼神會一直跟著我下樓,進地鐵的。

他還是在乎我的。我這麼想著心裏又樂了起來。

和同學聊天吃飯,總感覺有些心不在焉。早早離開,特意趕到賣泡芙的小店,買了好幾個,準備帶給他吃。

誰知卻弄丟了回家的路。

在地鐵站來來回回地兜圈,總是回到起點。

幹脆打車吧。卻又不記得他家的具體位置。

我隻好撥通他的電話。喂,我迷路了。委屈得像小貓。

你在哪兒?

王府井地鐵站。

你在星巴克坐坐,我馬上就過來了啊,別怕。

他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們忽然都愣了一下。

兩人手裏竟提著一樣的袋子。

我笑。你也喜歡吃泡芙?

他沉默了三秒鍾,也笑了起來。我是買給迷路的孩子吃的。

我們大口大口地吃著那鬆軟甜嫩的小東西,弄得滿手都是,不顧形象地舔著。

吃完了。他開玩笑地說了一句,老婆,咱回家吧。

我甜蜜了好久好久。

這天醒來的時候,於辰已經出門了。

他留了個字條:我去機場接人,桌上有早餐,你照顧好自己。出門多穿點,今天北京風大。

我默默地吃東西。默默地看電視。默默地在他的陽台上發呆。

然後,我默默地,偷偷地,進了他的房間。

總想發現點什麼。

對於不確定的事物和情感,人的窺私欲往往強大得可怕。而越是抱有這樣的心態,越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我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

事實便是如此。

我在他衣櫃裏發現了一堆女人的衣服。

在抽屜裏看到了他和她的親密合照。

甚至在地板上揀起一些不屬於我的黑色長發。

一切的一切都證明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客人。

也終於明白他為什麼這幾天偏偏"守身如玉"。

本應該客氣地來,客氣地走。不求甚解。我是自找沒趣。

想起自己來北京結婚的迷夢破滅,心裏一陣冷笑。到底還是得了後青春期綜合症,怎麼那麼容易對人懷春抒情呢!丟死人了。

逃跑似地收拾好東西,就往車站趕,坐在的士上眼淚嘩嘩淌個不停。

開車的大爺不停地勸我,什麼事兒想不開呀,姑娘,沒什麼想不開的!

口恩。我點著頭。感覺北京之行就像一場噩夢。

忽然想起《廣島之戀》裏,女人說,這個城市天生就適合戀愛,你天生就適合我的身體,你是誰,你害了我……

一段日子過去了。

某天,在報社裏又遇到那個請我喝茶的朋友。

他神秘兮兮地坐進我辦公室,說有事和我聊聊。

你和於辰還有來往嗎?

他?早就沒聯係了。我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他老婆在澳洲,剛離。

嗬嗬,我現在才知道他有老婆。

你不是裝蒜吧?他眼神怪怪地看著我,幾個北京朋友都說,他離婚是因為一個長沙女人。長沙女人有魅力的太多了,別老把壞事往我身上想好不好。我白了他一眼,心裏卻七上八下。

一下班,發現報社樓下停著一輛熟悉的黑車。

京字頭的FORD。我調整了一下呼吸,像沒看見似地飄然走過。

他在後麵按喇叭。

我沒有回頭。

小朵。他下車跑到我身邊。

我停在原地,還是不敢看他。

嫁給我吧。你不是說過,去北京是想和我結婚嗎?

因為我不知道你結婚了。

一切重新開始。嫁給我吧。他單腿跪地,仍然像個王子。

你這樣的男人會讓我穿上保護色的。我終於摘下淑女的假麵,滔滔不絕。

愛情不就是想分個勝負嗎?

你跪著向我求婚,此刻你被我征服了,而等你再次被人征服的時候,又輪到我慘敗。我們極不負責地愛了,散了,像那些結了又離了的人們一樣。幸運的是,你兩者都體驗到了。

他無奈地搖搖頭,你什麼時候把天真弄丟了?

拜您所賜。

我冷笑著走遠,再也沒有回頭。

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會後悔。

瞧,又一部電影落幕了,不屬於現在,不屬於將來,沒有大礙,卻有些刺眼。

它輕輕擦過,像一條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