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悲苦,世間最累是情緣(1 / 3)

第九章 清晨蘇淺月醒來後容瑾照例不在,晨曦的微光亮在窗上,蘇淺月披衣起床,立於窗前往外看。

又是一個好天氣,湛藍的天空,偶爾飄過的雲都是透亮的雪白,氤氳得人的心情都明麗起來。倘若不是雪梅的事情毫無進展,蘇淺月一定也明朗開心。

想起今日是臘月二十七,再有兩日就是除夕。

時光如白駒過隙,眨眼間飛轉流失而去,不管快樂悲傷都這麼一晃就過去了。這是蘇淺月到王府的第一個新年,希望今後的日子都平平靜靜,如窗外的天空一樣不要再有陰霾。

素淩輕輕走進來:“小姐,你總是這般早起,又臨窗而立,那冷風是會透過窗紙的,著涼了怎麼辦。”抱怨的口氣中都是關切。

一次次的,蘇淺月總是不聽勸。

蘇淺月笑道:“你真正成我的管家婆了。”

素淩也笑笑,又忍著笑刻意地嚴肅著:“不是嗎?早起的風這麼涼,吹在身上是寒氣。你是大人了,都知道,別這樣行嗎?”

蘇淺月佯作聽話地離開窗邊:“好,聽你的,這樣子好嗎?”

素淩滿意地點頭:“好。”說著再也忍不住笑起來。

她的開心源於王爺對小姐的寵愛。一直以來,王爺沒有因為小姐成為庶夫人有絲毫不滿或怠慢。素淩就想,旁人再恨又如何?橫豎有王爺在,虛名總不如實在,麵子再光亮不如裏子貼心舒服,小姐已經是庶夫人了,旁人還能怎樣?總不敢有人指責王爺的,不敢管著王爺不能到淩霄院。

翠屏走了進來,亦笑道:“夫人早安,一大早就這樣高興,應該是快樂的開始。”

蘇淺月點頭:“希望這是快樂的開始,以後的我們一直快樂下去。”

翠屏立刻接口:“是,以後我們就一直快樂下去。”

素淩道:“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蘇淺月笑看著她們兩個,更希望是這樣。

即便是位置卑微,蘇淺月依舊是皇封的梅夫人,重要的日子照例要到端陽院去。

一切都收拾完畢,蘇淺月走向端陽院。

隆冬的最後釋放強勁,卻也因為力衰略有羸弱,空氣中恍若有早春的氣息,蘇淺月感覺到一絲舒緩。

曲徑幽廊,樓台水榭,一處處精致的別院,時有仆人匆匆的腳步,仆人見到蘇淺月照例恭敬施禮。聽得見遠處有零星的鞭炮聲響,年的味道愈重了。

蘇淺月還想一個人靜靜地去看望一下老王爺,知道他的準確情形就好,不願意和更多的人碰麵。

進到端陽院,先去太妃的上房請安,太妃卻已經去了福寧堂,看來她還是不夠早。

蘇淺月步入福寧堂,太妃已經在太師椅上端坐,王妃也在,側太妃緊緊地守護在老王爺身邊,丫鬟仆婦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蘇淺月頓時緊張,預感到不好。

整個房間裏那麼多人,卻安靜得如同曠野,連掉在地上一根繡花針的聲音也聽得見。

蘇淺月按照規矩一一行禮,然後坐下來,這才細看躺在床上的老王爺,他的氣息更顯虛弱,整個人一動不動,側太妃把憂鬱的目光落在蘇淺月身上,兩人對望一眼各自轉開了目光,蘇淺月頓時明白了老王爺的時間不多,心下淒涼不安。

還沒有半盞茶的工夫,各位夫人陸續到了,連身體不好的藍彩霞也到了,整個房間愈發顯得擁擠。

眾人一一見禮完畢,太妃歎道:“難為眾位兒媳有心,老王爺若是睜開眼睛看到你們就在眼前,該有多麼高興,隻是……他一時還無法睜開眼睛。眾位兒媳心意已到,就先請各自回房吧。老王爺好轉了,再派人一一告知,你們也好來看望。”

太妃發話,眾人一起告辭出來。

蘇淺月和張芳華、藍彩霞,以及新熟識的梁婉貞同行,走出端陽院。從李婉容身邊經過時,蘇淺月驟然想起她的那份人情,十分殷勤地寒暄問好,雖說客氣,卻無法親近,之後告別。

拉了藍彩霞的手,蘇淺月道:“藍姐姐,你身體依舊有些瘦弱,不過氣色好些了,一定要好好調養,爭取早日恢複如初。”

張芳華接話道:“是啊,蕭妹妹說得對,藍姐姐多多調養,爭取早日再懷孕。”

藍彩霞哂笑:“兩位妹妹打趣而已,能夠有那樣便宜的事情嗎?”

“怎麼沒有,藍姐姐一定能的。”梁婉貞答道。

藍彩霞看向梁婉貞:“妹妹們的心意姐姐領了,你們是希望我好的。隻是……今後,我隻求平安就好。”

張芳華忙勸慰:“藍姐姐怎可說這等沒有底氣的話,機緣巧合,一定會有的,想要就能夠有。”

藍彩霞苦苦一笑:“想要就能有?我再不想了,希望各位妹妹如願。”

容瑾還沒有長子,如果哪一位夫人先產下男兒,將來母憑子貴是斷斷少不了的,誰都希望自己能產下男兒,隻是正如藍彩霞所言,不易罷了。

說話間來到外邊的岔路,藍彩霞告辭道:“天氣還是十分寒冷,我不宜在外邊久留,各位妹妹若是有空就到我院子裏玩耍,我先回去。”

和藍彩霞告辭,蘇淺月對張芳華和梁婉貞道:“兩位若是沒事,到我院子裏喝一杯茶,可好?”

張芳華笑道:“我本是閑散的人,梁妹妹呢,若有興致,不妨去淩霄院坐坐,享受蕭妹妹的梅花茶。”

梁婉貞隨意道:“兩位姐姐有興致,就隨兩位姐姐好了。”

三人回到淩霄院,有素淩、翠屏準備的各種糕點,還有芳香四溢的梅花茶,十分周到。

張芳華四顧一眼,歎道:“蕭妹妹這裏的情形和原來一樣,隻是人少了許多,有些冷清,難為妹妹你受苦。”

蘇淺月忙笑道:“如此更為清靜,正合我意。”

張芳華不想引起蘇淺月不快,端起茶盞用心嗅著,又喝下一口,道:“梅花茶就是不同普通的茶葉,若是有藍姐姐在,說不定又有很多典故出來。”

梁婉貞道:“藍姐姐失去這一胎,人憔悴也就算了,精神所受的打擊才是大,短時間不會和大家一起品茶聊天兒了。”

張芳華歎道:“是啊,希望她趕快徹底好起來,隻是可惜……”

“是啊,好好的突然流產,十分蹊蹺,誰都難過。”梁婉貞眉宇間有淡淡的沉思。

舊事重提,蘇淺月想到了有關的種種,問道:“藍姐姐院子裏服侍的丫鬟都是可靠的嗎?”

梁婉貞警覺道:“蕭姐姐,你認為這其中有破綻嗎?”

蘇淺月心中一動,看起來許多人都明白藍彩霞的流產不同尋常,直言道:“藍姐姐的身體一向很好,如何一下子就流產,梁妹妹不也覺得蹊蹺嗎?懷孕的人,飲食起居有人照顧著,都要用心的,若是其中有什麼,不通過她身邊服侍的人是無法行事的。”

梁婉貞連連點頭:“我也是這般認為,隻是不敢說出來而已。”

張芳華若有所思:“她身邊的人……紅蓮是她自己帶過來的,剩下白蓮、玉蓮和青蓮……好像那一陣子白蓮因為家中有事告假回家,她身邊貼身的就隻有紅蓮、玉蓮和青蓮了,據藍彩霞說她們都忠心耿耿的,誰會曉得是哪裏出了差錯?唉……”

蘇淺月細細想著那天她見到的情形,突然聽到聲音,“蕭妹妹,想些什麼,莫非發現了什麼疑點?”

蘇淺月忙掩飾道:“沒有什麼,隻是覺得難以理解。”

梁婉貞憤憤道:“許多事情就是難以理解,比如蕭姐姐這裏,雪梅為什麼會給老王爺下毒?連累了蕭姐姐。”

蘇淺月許久道:“罷了,人心隔肚皮。”

張芳華肯定道:“我總覺得此事透著古怪,蕭妹妹是聰明的,還是細細想想看看吧,難不成就是雪梅下的藥?”她用目光示意蘇淺月。

蘇淺月當然不會善罷甘休,隻是有梁婉貞在,不比她和張芳華兩個人,不想暴露出來,隻難過道:“我倒是想呢,又能看出什麼。”

又閑話一會兒,蘇淺月送走了張芳華和梁婉貞,一個人默默坐在椅子上。

寂靜中,抬眼見房內一切豪華設施依然是她嫁過來時的模樣。雖被降至妾的位置,念及她是皇封的梅夫人,沒有令她移居別院,亦為她保持了一切陳設。對於這點,蘇淺月並不清楚是容瑾的堅持還是王府的恩惠。

她隻靜靜坐著,偶爾望一望寂靜中閃亮的豪華,一如既往的纖塵不染,隻是她的心,已經蒙滿了灰塵,再也清亮不起來。

雪梅之死終究是怎樣的真相?奸人害她也就罷了,賠上雪梅一條性命輾轉著再來害她,其心歹毒用意險惡,蘇淺月豈能沒有恐懼。她已細細想過,奸人的目的是要置她於死地,至少將她清除出王府,可惜沒有達到目的,她還穩穩居住在淩霄院中,不曉得奸人背地裏是如何咬牙切齒。與她來說,不將奸人揪出來,總有一日她會被咬死。

每每想及這些,蘇淺月就心緒難平,不覺中冷汗涔涔。

素淩見蘇淺月深陷悲傷憂思之中,怯怯走過來,道:“小姐,老王爺的狀況如何?”

將手撫了一下額頭,蘇淺月搖頭道:“老王爺偌大年紀又多年臥病在床,此一次病情加重,要他撐到春暖花開……難。”

素淩嚇了一跳:“小……小姐,不會再說是因為雪梅下藥導致的了嗎?”

看起來雪梅之事成了許多人的心病,蘇淺月無奈苦笑:“雪梅已死,再說是因為雪梅下藥,頂罪的隻有我了。”

素淩急了,探身抓住了蘇淺月的肩膀:“小姐,老王爺不會死了吧?不,即便老王爺不好,亦不會有人怪罪到小姐身上。”

眼見素淩緊張得幾乎發抖,蘇淺月抓了素淩的手,安慰道:“不會,你別害怕。”

臘月二十八日,又是一個好天氣,為了迎接新年所有人都更加忙碌,素淩和翠屏找出各色彩紙剪窗花,各種花卉和可愛小動物在她們的剪刀下栩栩如生。

蘇淺月看著也覺高興,拿起一把剪刀和她們一起剪,捏了翠綠色的紙張,她用剪刀嫻熟地修剪,等到紙張在她手裏輾轉成為一叢翠綠色的纖竹時,翠屏愣住:“夫人,你的手藝這般精湛,奴婢都不敢獻醜了。”

蘇淺月放下了竹子,笑道:“我和你們一樣,喜歡這些,你們剪的不也十分精致嗎?”

翠屏搖頭:“不是不是,奴婢剪的比夫人差遠了,若說奴婢剪的還算像的話,夫人剪的就是活的了。”

素淩忍不住笑:“我們小姐做什麼像什麼,那時我們過年時小姐也剪窗花的,還分送別人,人人見到小姐的剪紙都說好。”

素淩的話讓蘇淺月想起從前。一個窗花雖算不得什麼,卻能叫人愉悅,於是吩咐翠屏:“多找一些彩紙出來,我剪一些送與旁人。”

翠屏笑道:“好,隻是剪這些也十分勞心累人的,夫人不嫌累嗎?”

蘇淺月道:“不累,過新年,大家圖個吉祥喜慶。”

蘇淺月細心想著要送的人的性格,喜歡的圖案,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剪好,吩咐素淩和翠屏送出去。她們走了,房間裏剩了蘇淺月一個,臂膀和手指因長時間勞累而酸痛著,心裏卻滿溢著快樂。原來將身心投入一件喜歡的事情中時,都是愉悅。

就這樣猝不及防想起了蕭天逸,蘇淺月一下從椅子上坐直了身體。

就要過新年了,蕭宅裏沒有女主人,那些瑣事雖有下人安排妥當,蕭天逸身邊卻無合意的女子,他寂寞嗎?想到他,蘇淺月心裏有一絲疼痛,他……終究是第一個駐在她心底的男子。

就在此時,外邊守門的小丫頭突然走進來,施禮道:“稟庶夫人,蕭公子求見。”

蕭公子?蕭義兄……是他嗎?

蘇淺月一驚,急忙從椅子上躍起,道:“有請。”

蕭義兄來了,想著他的時候他來了,是心有靈犀嗎?蘇淺月急忙對菱花鏡理了理鬢發,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往外邊走。剛剛走至玉軒堂,蕭天逸在小丫鬟的引領下走了進來。

“哥哥。”望著迎麵而來的他,蘇淺月心裏激蕩著說不出的思緒,想到這許多日子裏的辛苦和委屈,不覺中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妹妹,月兒……”蕭天逸急切地走近,“月兒你怎麼了?”他萬萬沒有料到蘇淺月會用這樣的方式和他見麵,迎上去拉了她的手,一臉擔憂焦急,“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你?”說著話,蕭天逸的臉上隱隱帶了怒氣。

激動之中,蘇淺月眼見蕭天逸變了臉色,頓時醒悟過來,忙道:“哥哥一路辛苦,請坐。”說著不動聲色從蕭天逸手中將手抽出來。

這是第一次,忘情了,他和她真正有了肢體接觸,蘇淺月的臉微微紅了。方才實在是失態,給蕭天逸誤會,實在是不應該。

蕭天逸沒有絲毫尷尬,隻是望著蘇淺月,眼底的痛惜一點點加深:“月兒,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蘇淺月展了一下雙臂,對蕭天逸嫣然一笑:“哥哥,沒事。快請坐。”

蕭天逸完全不知道蘇淺月這裏發生的事情,隻能疑惑著坐下,一雙目光看著蘇淺月。蘇淺月對一旁的小丫鬟吩咐:“上茶來。”

“是,庶夫人。”小丫鬟是看到素淩和翠屏都不在才沒有離開,第一次近身服侍主子有些受寵若驚,慌忙恭敬施禮回答。

庶夫人?

蕭天逸驟然聽到這三個字,立刻意識到這裏發生了變故,一雙眼睛警覺地盯住了蘇淺月。蘇淺月難為情地低了頭,生怕蕭天逸詢問原因,又覺得不妥,忙抬頭問:“哥哥,要過年了,都製備好了嗎?”

蕭天逸漠然道:“我一個人過年,能有多少準備的,都好了,你不用惦記。”他深深看著蘇淺月道,“總是不放心你,特意來看看,果不其然,你這裏發生什麼事了?”

恰好小丫鬟送茶上來,蘇淺月揮手讓小丫鬟退下,知道那些事瞞不過蕭天逸,隻得一一訴說於他。

末了,蘇淺月難過道:“令我難過的是雪梅,她就那樣死了,倘若我不能找出她真正的死因,如何甘心。”

蕭天逸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一直以來,他以為蘇淺月貴為梅夫人,又有容瑾的寵愛,會在王府生活得幸福美滿,卻原來是這樣。

許久,蕭天逸沉聲道:“睿靖王爺給我保證過,會對你好,原來他也沒有保護你的能力。月兒,倘若你不開心,我有的是辦法帶你走,離開王府吧。”

蘇淺月忙道:“不不,哥哥誤會了。”

蕭天逸搖頭:“沒有誤會。我雖是你的義兄,卻因你我都是孤兒,我們的兄妹情意勝過同胞。月兒,這不是你想要的日子,隨我走。”

一看蕭天逸態度堅決,蘇淺月嚇了一跳,蕭天逸是真有本領帶她離開的。隻是她不想離開,不是留戀榮華富貴和容瑾的寵愛,而是雪梅的死太冤枉,她更屈辱和冤枉,她不想如此給人冤枉,在不能找出真相之前,她哪裏都不去。

蘇淺月急道:“哥哥,即便是離開,也不是時候,我不想給人冤枉著,定要找出事情的真相,還了我清白。”

蕭天逸沉默下去。

蘇淺月不想讓蕭天逸難過,解釋道:“哥哥,我不會害人,亦不想被人冤枉我害人,如此誣陷我斷斷不肯接受,一定要留下來做一個抗爭。我明白哥哥一心為我的好意,隻是我不能。”蘇淺月的淚一點點流下來,當初他若肯主動為她贖身,又何來這麼多波折?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是百年身,蕭天逸明白已經無法挽回,隻悵然道:“月兒,我並非有他意,隻要你過得好我就開心。看到你受委屈我好難過,哪一日你想離開了,我會接你走。”

素淩回來的時候,蕭天逸已經離開,一看蘇淺月悲傷的神情,素淩嚇了一跳:“小姐,剛剛還好好的,怎麼難過了?”

蘇淺月忙拭去眼角的淚水,黯然道:“蕭義兄來過。”

素淩一看四下無人,道:“小姐為何不留蕭公子多坐一會兒?”

蘇淺月搖頭:“就要過新年了,誰不忙?他來看看就可以了,如何有多的時間停留。”至於她和他說的那些話,蘇淺月一個字都沒有和素淩說。

素淩長長歎口氣,兩人一時無話。

翠屏急匆匆地進來,像是稟報喜事那樣的高興:“夫人,奴婢去梁夫人那裏,正好碰上王妃也在,真的沒有料到她也在,奴婢就莽撞地去了。奴婢把窗花給梁夫人留下,王妃見了嘖嘖讚歎,連聲說好。梁夫人悄悄吩咐奴婢,說是請夫人也給王妃剪幾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