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留意,誓要清白出水麵(1 / 3)

第八章 好好好!蘇淺月在心裏對王妃叫好,不管雪梅的供詞如何,沒有說她指使雪梅害人就是給足了她麵子!盡管手段夠狠,還是沒有到趕盡殺絕的程度。

蘇淺月亦暗暗後怕,倘若不是今早她當著大家的麵問太醫,迫使太醫說出老王爺的病因,讓他們都明白其中另有原因,是不是真的來一個是她指使?那麼陪著死的還有她吧。

心中怒極,蘇淺月反倒溫文而笑:“姐姐的意思,是我對下人管教不嚴。”口吻與她所說的話語絲毫不符,完全像是在說旁人的事情。

蘇淺月如此坦率,並且像是事不關己,王妃暗暗吃驚,料不到蘇淺月如此深奧,亦不再婉轉,點頭道:“蕭妹妹你說呢?”

蘇淺月慢慢地笑了:“我說了,是我對下人管教不嚴。”

看著蘇淺月依舊雲淡風輕,王妃心中又驚又懼又恨。放在一般女子身上,聽她說出這一番話來怎能不求她寬宥?如何能不辯解?蘇淺月到底有何資本傲氣,全然不當回事,太目中無人了,太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了。

王妃養尊處優,一貫受人奉迎,見慣了旁人在她麵前奴顏婢膝,如何給人如此輕視過?不覺中對蘇淺月多了幾分恨意,又不能發作或者顯露,就更恨。怔了片刻,強自咽下這口氣,抬手扶了扶壓著鬢發的珍珠鬢花,平和道:“蕭妹妹,你既然都懂,就不用我多解釋了。妹妹是明理的,亦能體諒我的難處。”

蘇淺月竭力維持表麵的鎮靜,心裏卻掠過驚濤駭浪的悲涼,王妃到底要給她怎樣的懲罰?她可以接受懲罰,卻不想被侮辱,且看王妃如何對她。

“每個人都有難處,姐姐亦是一樣,我明白。”

“就曉得蕭妹妹明理。我們都是明白人,拐彎抹角的話不用說了。蕭妹妹管教不嚴,致使下人以下犯上謀主害命,雖凶手自裁謝罪,但你的責任還是由你來負。王府的家法是情節嚴重者逐出王府,蕭妹妹身份貴重,而且此事原本與你沒有關係,重罰就太不公平了,我想了許久,亦與太妃側太妃商議。蕭妹妹——”

王妃倒是脫得幹淨,就好像給予她的懲罰與她無關,她隻是傳話的,蘇淺月微微冷笑。

看著蘇淺月,王妃還是說出了她此來的目的:“你就不能再是側妃的位份了,眾人的意思是責罰你降為庶夫人,不逐你出去。”

王妃的話,一字字如一把銳利的刀子割著蘇淺月的心,痛,還有屈辱。她可以不在乎身份,隻是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姐姐,今天早上我去看望老王爺的時候,太醫的話想必你是聽到的,太妃、側太妃都聽到的,老王爺的身體突然危險並非是吃了什麼食物造成的。”蘇淺月直視王妃的眼睛,“雪梅謀害老王爺是莫須有的罪名,你我心裏都明白。我不曉得雪梅為什麼要招供是她謀害老王爺,且她又死了,死無對證。我一直想不明白,雪梅為什麼要害老王爺?倘若有實實在在的證據證明是雪梅想謀害老王爺,那我自願出府。”

出府,蘇淺月更願意要這種結果,甚至求之不得。隻是這種被逐出去的方式就太屈辱了,她,何罪之有?蘇淺月提醒著王妃,絕對明顯地指出了有人居心叵測冤枉雪梅,還卑鄙地牽連到她這裏。

是誰居心叵測?蘇淺月的眼神明白無誤地詢問著王妃。

王妃心中明白一切,蘇淺月的質問不是強詞奪理而是事實如此,但是她如何會受製於人,隻能裝作無辜。還有蘇淺月的隱忍讓她心裏生出快意:蘇淺月,你還是知道厲害的!

“蕭妹妹,你說的我何嚐不理解,隻是事實已形成。我就是不明白了,雪梅既然無辜,為何要招供謀害老王爺?太醫沒有說出老王爺是因何食物導致身體危機的,亦沒有完全排除食物引起的可能,可惜我們都不是太醫就無從知曉了。不管原因如何,雪梅是你院子裏的人,倘若日常時候你多注意訓教下人,隻怕這種慘劇就不會有了。唉。”王妃用悲憫的目光看向蘇淺月,“蕭妹妹其實早已經曉得王府對王爺迎娶妻妾的規矩,原本就是王爺破了王府規矩的。這一次……就隻能委屈蕭妹妹了。當然,蕭妹妹是皇後親口封的梅夫人,你在王府的身份依然高貴,受人尊重。”

庶夫人……蘇淺月心中冷笑,其實就因為容瑾給予她的寵愛太多了,太讓人嫉恨了。原本她就是多餘的,此一下算是給旁人解恨了,隻不曉得是誰的手段。

王妃嗎?蘇淺月看一眼王妃,目光深沉有力。

蘇淺月微微笑道:“是姐姐對我好,給了我如此待遇,多謝姐姐。隻是,姐姐的私情隻怕旁人多有不服,不如我自請出府吧。”

王妃嚇了一跳,倘若蘇淺月真的執意出府走了,容瑾還不恨死她?今後隻怕她和他的夫妻名分名存實亡。她隻想把蘇淺月留在王府,刻意打壓欺淩來發泄怨恨,卻是不敢讓蘇淺月真的出府的。

心念所致,王妃忙道:“蕭妹妹說哪裏話,你貴為梅夫人如何能出府?隻怪該死的雪梅,她死也就罷了還連累了妹妹你,我曉得妹妹冤枉,隻是貴為王府不能沒有家法,蕭妹妹都明白的。還有一點蕭妹妹隻怕沒有想到,你若出府了,連累皇後臉上無光,日後皇後會想她如何看上了一個被趕出府的無知女子呢?”

蘇淺月早忘記了她還有另外一重身份的束縛。日後皇後曉得她出府定然會有它想,哪怕她是自願出府——旁人絕對不會說她是自願出府的,指不定有多少汙言穢語。

想到那日皇後對她的欣賞,蘇淺月心裏生出愧意。王妃所言不是危言聳聽,皇後得知了,定會認為她是被趕出去的,會為當日的做法後悔,皇後顏麵有失,她又如何對得起皇後的看重。

原來,自己真的身不由己,蘇淺月感受到屈辱的難過,隻是她沒有了反抗的資本。

當初她就是多餘的側妃,如今讓她做妾也是理所當然,王妃的話暗示了這點,她還有何可說?

“多謝姐姐提醒,我還是誥封的梅夫人,自己都忘了。無論我在王府是何種身份,這一重身份不會變,那就隨便吧。”始終,蘇淺月沒有屈服,她不能接受旁人的侮辱。

王妃終於鬆了口氣,盡管蘇淺月的態度並非是她想要的,她亦不強求了。倘若再苛求蘇淺月即刻要出府反倒壞事,眼下隻要蘇淺月不離開就好。

王妃佯做無奈:“蕭妹妹顧全大局,自然不會給任何人負擔,也多謝你給我這一個麵子。”王妃又小心道,“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和蕭妹妹說,請蕭妹妹多擔待。”

“姐姐但說無妨。”事已至此,蘇淺月想看看王妃還有什麼招數製裁她。

“降了職位,月俸也就跟著減少,妹妹不會介意的吧?王府給夫人們的供奉,是按照個人的等級來的。”王妃滿臉歉意,似乎是完全不忍心又無奈。

“規矩如此我不會介意。”蘇淺月的臉上露出不在意的表情。

“還有,依照規矩,服侍的仆人亦是要有所消減的,你看……”王妃道。

蘇淺月一看王妃似乎是和她商量的口氣,麵上尊重眼底是隱忍不住的笑意,心裏已經厭惡至極,隻做隨意道:“王府後院的事情姐姐掌管,你自有分寸,我沒有異議。”

“那好,難得妹妹這般開明,那我就不客氣了。這貼身的大丫頭,王妃是四個,庶夫人是兩個,你這裏死去了雪梅……那就再跟我走一個,其餘的亦一起減半,可好?”王妃又是詢問的口氣。

“王妃,讓奴婢去吧。”蘇淺月還沒有開口,站在遠處服侍的紅梅急忙跑來,麵對蘇淺月跪了下去。

“好,翠屏是掌管院子裏事務的,走了實在不便,就你跟我走吧。”王妃欣然道。

王妃走了,蘇淺月坐在那裏許久都沒有動。

自此以後她就是容瑾的庶夫人了,雖然還有一個“夫人”的名位,但庶夫人隻是一個名位稍微好一點點的妾,和側妃是天壤之別。妾,容瑾有多少妾隻怕他自己都不清楚,蘇淺月心裏發出淒涼的冷笑。

她原本就是低賤的舞姬,給她一個庶夫人的身份不算辱沒她,算是一切都還原了回來。不過,蘇淺月如何咽得下這口氣?老王爺的身體危重並非雪梅造成,他們已經斷送了雪梅性命,還借此來指控她對下人管教不嚴,實在是可笑又可悲。

素淩和翠屏靜靜站立不敢說話。

許久,素淩出去端了一杯茶上來,輕輕道:“小姐,喝口茶吧。”

蘇淺月看了一眼,伸手端起了青花瓷茶盞。茶水有點兒燙,燙了她的手,那種灼熱的感覺太盛,變成了麻麻的癢。蘇淺月明白,王妃其實還是給了她麵子的,沒有將這裏貴重的東西一並撤走。

“小姐,茶水有些燙。”素淩小心翼翼地提醒。

蘇淺月淺淺飲了一口茶,放下茶盞道:“梁夫人的來意,都明白了吧?還有她的神情,這一下我們都不用再猜測她的意思了。要雪梅去死,無非是為將我逐出府做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倘若不是我早上貿然逼問了太醫,他們都曉得我得知內情,隻怕我早已經被趕出去了。”

翠屏難過道:“不曉得是哪個設了計策,害死了雪梅,誣陷了夫人,手段如此陰狠毒辣。夫人,難不成我們就罷了不成?”

蘇淺月冷笑一聲,篤定道:“不會就此罷了,既然我留在了王府,就一定要把這個公道拿回來。”她的臉上,沒有頹敗反而多了昂揚。

翠屏鬆了口氣,放心道:“這才是奴婢敬重的夫人。我們且忍了這口惡氣,日後絕不能便宜了害我們的人。”

蘇淺月轉臉道:“雪梅沒有害老王爺,她的一條人命能這樣白白斷送嗎?”

素淩眼裏滿是淚水,悲戚道:“小姐,我明白你從來不會虧待別人。隻是眼下我們又落得被動了,行事需要小心。”

蘇淺月點頭,看了一眼翠屏和素淩,慎重道:“無論如何,我如今不比從前,你們做事定要曉得分寸,免得再遭不測。雪梅死了,她是冤枉的你們都很清楚,絕不能讓害她的人自在逍遙。在雪梅的死因沒有查清楚之前,需要我們同心協力,明白嗎?”

“明白。”

蘇淺月又端起了茶盞,她本來隻想要平和安靜的生活,想和所有人和平共處,誰曉得旁人並非與她一樣想法,徹底斷送了她美好的願望。

雪梅的命沒了,她受了比死還難堪的侮辱,不論她願意不願意,都要去和人爭一爭鬥一鬥,為雪梅平了冤枉,為她挽回尊嚴。

喝一口茶,蘇淺月的目光一點點變得犀利,臉上的柔和被冰冷取代。她並非沒有鋒芒,隻是骨子裏的善良不許她顯露罷了。如今,善良隻能是任人欺淩,她何必一味善良?

“從今往後,再不許提給老王爺做補湯的事情,就像我們從來沒有做過一樣。凡是入口的東西,不可以輕易送人,旁人送來的東西,推辭不過的我們收下,但是不可以輕易食用。”蘇淺月的口氣沒有絲毫溫度。

“是,夫人。”翠屏忙應道。

素淩突然覺得渾身起了一層寒意,何曾見過蘇淺月如此?不用多說小姐是傷心了。來到王府,一次次受辱,逼得人失了本性,隻怕啞巴都要說話了。

“小姐,你還是去歇息一會兒吧。”素淩小心道。

蘇淺月將手裏的茶盞放下,起身道:“是,我該歇息了。”

已經是遭人暗算落到如此地步,倘若再不保護自己,就是親者痛仇者快,蘇淺月不是傻子。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蘇淺月踏踏實實睡了一覺,醒來已是黃昏。

素淩看到蘇淺月起來,趕忙近前,笑道:“小姐好睡。”小姐不眠不休才叫她害怕,眼見小姐睡得安穩她總算放心下來。

翠屏忙將熬好的粥端來,蘇淺月沒有遲疑,坐下去吃完,道:“不管好事壞事,塵埃落定了心也踏實。我是落魄了,但心沒有落魄。”

蘇淺月覺得神清氣爽,下床道:“這一下,把所有的不眠都補回來了。”

“這是一個意外,起起伏伏的事情多了去了,奴婢相信夫人總有翻身的一天。”翠屏道。

“如今我再不是側妃,告知眾人不可以再叫我夫人,免得再生出意外來。”

“夫人。”翠屏突然跪下去,泣道,“奴婢該死,夫人被貶奴婢有過錯,平日裏沒有好好教導下邊的人如何應對主子們,導致大家都不會說話,連累了夫人。”

蘇淺月伸手扶起翠屏:“此事怎能怪你。是有人借機設了一個陷阱害死雪梅,之後再推到我身上罷了,至於她為何要在明明曉得自己是冤枉的情形下招供,我們總會查找原因。你若覺得愧疚,我們就齊心合力為雪梅平了這個冤枉。”

翠屏含淚堅定地點頭:“奴婢定會竭力與夫人一起為雪梅洗刷冤屈,還雪梅清白,還夫人公道。奴婢曉得怎麼做。”

蘇淺月慢慢點頭:“定要掌握分寸,萬不可以叫人看出我們的動機。”

翠屏慎重道:“夫人放心,不管奴婢明察也好暗訪也罷,定不會弄出動靜叫人疑心。”

蘇淺月頷首,起身走到窗前看向遠處。

黃昏了,太陽西去,晚霞如火如荼燃燒了半個天空,豔豔的橘紅顏色叫人心馳神往,是波瀾壯闊的美。隔著窗戶聽見了朔風吹過,有輕微的嗚嗚聲響至枯樹的枝幹,更有寒竹蕭蕭的韻聲掠過,不過這些絲毫不影響天空的晚霞。望著天空,蘇淺月突然十分感慨: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轉至案前,她提筆寫道:乘風流霞舞天界,如火烈焰蔓延。仰頭夕日漸墜落,今日成過去,未來猶不見。誰料人世起伏,無形暗礁擱淺。風光流年已擦肩,成敗不由人,萬古皆不變。

將筆放下,不知為何心裏又浮蕩起一種莫名的哀愁,不是為了她自己的浮沉,而是為這所有的一切,那種黯然神傷的滋味,讓她眼裏噙了淚。

對於她,這又是一個分界點。

小時候無憂無慮,沉浸在幸福快樂中不知天高地厚,驟然間父母離世,令她猶入地獄。素淩重病,賣身青樓為舞姬。曆盡世態炎涼,嚐盡紅塵悲苦,她亦麻木。卻不料容瑾為她贖身平步青雲,貴為側妃也就罷了,還那麼榮幸地成為高高在上的皇後親封的梅夫人,算得上風光無限。可惜現在,她又是什麼身份?尷尬難堪!

其實,家中突然的變故令她失了依靠,淪陷落紅坊以後更是看破紅塵,就希望平平淡淡地過一生,不要名利富貴,不要爭鬥陰謀,怎會料到進了王府又卷入是非爭鬥,她想要的再度失去,且又是落敗。

這一想蘇淺月悵然若失,她願意過的生活是平和安靜的,而不是被人算計任意踩在腳下的,這是屈辱和冤屈,她不想任人魚肉。隻是如何脫困?需要她思慮周全,運籌帷幄。

房間裏四個人突然去了一半,剩下的兩個人神情憂鬱。蘇淺月回頭看到她們兩個人的樣子,心裏濃重的酸楚越發厲害。

轉身慢慢走回去坐下,蘇淺月沉聲說道:“不曉得哪一個如此歹毒?若隻是為了將我趕出王府,倒還說得過去,轉一圈讓雪梅賠上性命就失了人性,如此陰狠的人我們斷斷不能饒過他的。”

素淩發愁道:“此人隱藏得這麼深,找出他來,亦不會太容易。”

蘇淺月將一隻手一點點握住,因為用力手指的關節全部蒼白,她用力呼吸了一下:“倘若亮在明處還算得陰狠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隻要我們有心,定會讓他露出原形。放低身段,隱藏,伺機而發,時日久了會發現蛛絲馬跡,然後再順藤摸瓜將歹人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