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驚(1 / 3)

思縈歸心似箭,每日隻肯休息兩三個時辰,一路上連換了四五騎快馬,日夜兼程地趕往天山。待兩人回到天山時,已是六月初。

那天午夜,天落著大雨,雷鳴交加,思縈卻顯得很興奮,一張臉漲得通紅。

“我終於回來啦!”踏著那熟悉的青石台階,她在雨中的腳步也變得異常歡快。

水易寒則不然,他的一張臉就跟天氣一樣,愈接近天山反變得愈冷,就像當初在天山顛峰時見到的一般模樣,最後甚至連一絲笑意也沒有了。

她看了他半天,終於鼓足勇氣,低聲說道:“你真的不用送我了,我已經到啦!”

他冷笑道:“你這麼急著趕我走,是怕我殺了你師父吧?”

思縈被他戳破心事,很是尷尬:“當然不是啦!隻是……那個……”

“隻是我是水靈宮的人,是個邪魔歪道,你們天山派是名門正派,我這種大魔頭自是不配進的!”眼望那緊閉的大門,他冷道,“故作清高,很了不起麼?”

她正待解釋,哪知他身形一晃,便躍下山去,黑夜中猶如一道輕煙。

思縈望著他遠去的淡淡白影,急叫:“水易寒!水易寒!你回來呀!”卻哪裏還叫得回來。

她心裏一酸,跺腳委屈道:“你走,你走,有本事永遠別再叫我見著你!”

這時,天山派的庭院內驟然響起一陣狂噪的狗吠聲,思縈閉上嘴,心裏詫異道:“什麼時候竟養起狗來啦?”

她不敢敲門驚擾師兄弟的清眠,想了會兒,抿嘴一笑,悄悄轉了個圈,繞到天山派的後院圍牆外。

後院牆足有四五人高,她摸黑在牆上一路撫摸,過得片刻,手指觸到一個凹陷的拳頭大的坑洞,喜道:“找到了!”

這麵牆從上到下,每隔半丈都有會一個小凹坑,這原是她與趙思驊小時候為了方便偷溜出去玩而特意挖的。

她踩著一個個凹坑,輕而易舉的爬上牆,牆內也同樣有這樣的小凹洞,她又踩住凹坑順利翻下。

後院裏靜悄悄的,靠得最近一排的小茅屋是廚房夥頭師傅們的臥房,思縈躡步走過,聽到房內發出震天的呼嚕響,會心一笑。

她原打算先去拜見師父師娘,轉念一想,師父他們也許還沒回來,就算回來了,現在這個時候肯定也早安寢熟睡了。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先回自己的房間休息,等天亮了再說。

黑夜,她的房間應該是漆黑一片,可奇怪的是那紙糊的窗格上竟淡淡暈出昏黃的光圈,在寧靜的夜裏格外刺眼。

會是誰在她房裏?

悄悄掩過,走近了,才發現那新糊的紙窗上竟貼了一個大大的“喜喜”字。

她心裏咯噔了一下,就這麼站在雨裏盯著那鮮紅的鴛鴦剪紙怔住,癡癡地發起呆來。

狂風起,雨點夾著轟轟的雷聲砸了下來,雨點子很大,那房內的燭光晃了幾下,突然暗了些,想是被風吹熄了一支蠟燭。

房裏有個女聲低低地驚呼,害怕道:“誰?誰在那兒?”

是小師妹的聲音,隻不知她在她房裏做什麼?

她才要應聲,胡思蓉在房裏突然一聲驚叫:“是……是思縈麼?你……你來做什麼?”

思縈聽她語音顫抖,顯是害怕極了,心裏歎氣,小師妹最怕天黑打雷了。

伸手推開房門,她走了進去:“思蓉,你不要怕,是我,我回來了。”

胡思蓉“啊”的一聲尖叫,連連後退,也不知她撞翻了什麼東西,一陣乒乓響。

思縈才進門,鼻子裏就直衝進一股濃濃的煙味,忍不住皺眉:“你在我屋子裏燒什麼東西呢?”

胡思蓉滿臉慌張,竟嚇得縮到桌子底下,顫聲:“思……思……大師姐,你不要嚇我……我,我……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就是怕你來找我,所以……所以我才會給你……燒錢給你的……你,你不要生氣……不要來找我啊……”

燭光昏暗,思縈瞧不清楚,眼光不自禁地望燭光處一瞥,不看還好,一看險險暈厥過去。胡思蓉躲的那張桌子上擺了兩支白蠟燭,幾碟瓜果,中間供著一塊牌位,那牌位上的赫然寫著“胡思縈之靈”五個大字。

眼光轉到瑟瑟發抖的小師妹,強壓住滿腔的怒火,她恨道:“這靈位是你給安的麼?你可真好心呀。”

胡思蓉躲在供桌底下不停的抖,連頭也不敢抬一下,顫道:“是……不是!是爹爹安……安的。”

思縈一陣心酸,師父師娘大概以為她已經死了,所以小師妹見了她才會嚇成這個樣子。她心生憐惜,軟道:“思蓉,你出來吧,不用怕我,我還……”邊說邊要伸手拉她。

胡思蓉一聲尖叫:“我知道你在底下寂寞,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知道錯了,我求求你啦,饒了我吧,實在不關我的事,是爹和娘讓我做的,我沒想要害死你……哇啊……”

她扯開嗓門號啕大哭,猛地屋外一道雷電閃過,她瞥見思縈一雙繡鞋濕嗒嗒的,腳旁淌了一地水,那水一溜往她身前淌來,蜿蜿蜒蜒如條小蛇般,嚇得哭聲噎在了喉嚨裏,整張臉慘白一片,眼朝上一翻,身子軟軟倒下。

思縈聽到她一番話,腦袋似被人用重錘狠狠敲了一錘,嗡嗡作響,她恨聲咬牙:“你剛才說什麼?”

胡思蓉暈厥後悠悠轉醒,耳朵裏猛地鑽進思縈這麼冷冷的一句話,心怦地一跳,氣奄奄地哭泣:“那天在萬福山莊,我領你去萬啟田的房裏等我,這是……我娘出的主意,不是我要存心害你的,隻是我娘對我說,大師哥……喜歡你,我如果要得到大師哥的歡心,隻有讓他……讓他討厭你。我也沒想那樣做的,是我娘教我的,她……她說萬啟田喜歡你,隻要……隻要你成了他的人,你……你就沒法跟我搶大師哥了……嗚嗚……”

思縈覺得腦袋就要被人劈開了,渾身冷的不行,愴然倒跌:“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趁你不在家的時候,在大師哥跟前說了你許多……許多壞話,還……還……跟他好上了……嗚嗚……思縈,思縈,我知道錯啦,我現在肚子裏有了大師哥的孩子……可是、可是你每晚都托夢給我,嚇我……我也好怕啊……思……師姐,我把大師哥還給你好不好,我把他還給你啦,你別再來找我啦……好不好?好不好?”

思縈眼淚像斷了線珍珠般掉落,眼睛迷朦地望向那大紅的“喜喜”字,苦不堪言:“你們已經成親啦,我……我恭喜你……們!”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間,哇地放聲大哭,想由此哭盡所有的委屈與心酸。

那天胡思蓉領她去了萬啟田的臥房,她絲毫不疑有它,耐心地在那房裏等著、等著……一直等到喝得醉醺醺的萬啟田衝進了房間。

那樣□下作的眼神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打不過他,隻有被他強按在床上,她想尖叫救命,卻被他點中穴道動彈不得,她想一頭撞柱殉節,卻又被他一巴掌打昏過去。

她現在才知道,在她絕望痛苦的時刻,她的小師妹正在房門口偷笑,而她所受的一切委屈與痛苦,卻正是那個疼她、愛她十九年的師娘一手策劃的。

她想起當時她的師娘催促她快些去時,還順手推了她一把。就是那一把,把她推入了一個莫大的深淵。

“為什麼?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呀?”

大雨滂沱,淚水無盡灑落。

臥房裏的油燈始終亮著,聽到房門推開時,胡夫人披衣下了床:“楓哥,都半夜了你怎麼還出去?”

胡鳴楓收起傘,皺眉:“剛才我好象聽見院子裏的狗叫了,不放心,便出去瞧瞧。”

胡夫人歎了口氣,拿巾帕輕輕替丈夫拭幹身上的雨水:“是你多心啦,都這麼些天了,不也沒事麼?”

“話不能這麼說,小心使得萬年船嘛,大意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