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回 錯中錯各不遂心(2 / 3)

吳翰林道:“這少年姓甚,想就是山陰人了?”白公道:“他姓柳,又妙在原是金陵人。”吳翰林道:“其人何如,為何就中了仁兄之意?”白公道:“言其貌,古稱潘安恐不及也;論其才,若仿子建自謂過之。有婿如此,小弟敢不中意?”吳翰林道:“吾兄曾問他在金陵城中住,還是鄉間住?”白公道:“他說在城中住,又說也曾蒙仁兄賞鑒。”吳翰林道:“這又有些古怪。他若是山陰人,小弟不知,或者別有奇才也不見得。他若說是金陵鄉間人,不弟雖知,亦未必能盡,或者尚有遺才也不可料。若說是城中人,曾為小弟賞鑒,則不但小弟從未交一姓柳之友,就是合學查來,也不見一姓柳有才之人,莫非吾兄又為奸人愚了?”白公道:“小弟與他若是暫時相會,一麵之間,或者看不仔細。他與小弟同寓一寺,朝夕不離,足足盤桓了半月有餘。看花分韻,對酒論文,或商量千古,或月旦一時,其風流淹貫,真令人心醉,故小弟慨然許婚。若有一毫狐疑,小弟安肯孟浪從事?”

吳翰林道:“仁兄賞鑒,自然不差。隻異仁兄不曾見得蘇蓮仙耳,若是見過,則柳生之優劣自辯矣。”白公笑道:“隻怕還是吾見不曾見得柳生,若見柳生,吾兄定不更作此言。”吳翰林笑道:“不是小弟度相,柳生縱佳,尚然一窮秀才耳。”白公道:“隻言才美,已足超群;若論功名,決不是平常科甲,定為翰苑名流,不在吾兄之下。”吳翰林道:“就是翰林,亦不為貴。但隻是吾兄眼睜睜將蘇友白一個現成翰林放了,卻指望那未定的翰林,亦似過情。”白公道:“前日吾兄出來,說蘇友白己授浙推,為何又說翰林?”吳翰林道:“蘇友白原是二甲第一,例該選館,隻為陳、王兩相公怪他座主,故改選有司。後來敝衙門不肯壞例,要出公疏,吏部慌了,故認罪,已奉旨改正了。想他見報自然離任,也隻在數日內定回矣。”白公道:“柳生與小弟有約,相會之期也不出數日。大家一會,涇渭自分矣。”吳翰林道:“如此最妙。”白小姐聽得吳翰林與白公爭論,便不好開口,隻暗暗與盧小姐商議道:“二家俱為下聘,且待來下聘時再作區處。”

白公與吳翰林盤桓了數日,忽管門報舊時做西賓的張相公要見。白公沉吟道:“他又來做甚麼?”吳翰林道:“他來必有事故,見見何妨?”白公隨出廳來叫請。不一時,張軌如進來相見。見畢,坐定。

白公說道:“久違教了。”張軌如道:“晚生自去秋下第,就遊學浙中,故久失問候。”白公道:“幾時歸的?”張軌如道:“因有一事上瀆,昨日才歸。”白公道:“不知有何事見教?”張軌如道:“昨生有一至契之友,今已發過。久聞老先生令愛賢淑,有關雎之美,故托晚生敬執斧柯,欲求老先生曲賜朱陳之好。”白公道:“貴友為誰?”張軌如道:“就是新科翰林蘇友白。”白公道:“原來正是蘇兄。昨日吳舍親也為此事而來,正在這裏躊躕。”張軌如道:“原來令親吳老先生也在此。蘇兄少年科甲,令愛閨閣名妹,正是天生一對,何必躊躕?”白公道:“躊躕不為別事,隻為學生已許他人了。”張軌如道:“蘇蓮仙兄在考案首時,就蒙老先生青目許可矣,為何今日登了玉堂寶馬反又棄之?真所不解。”白公道:“兄且不必著急,容與舍親商議再複。”張軌如道:“此乃美事,還望老先生曲從。”留吃了茶,又說些閑話。

張軌如因問道:“貴村人家甚多,不知都聚於此,還是四散居住?”白公道:“都聚於此,不甚散開,兄問為何?”張軌如道:“有一敝友托寄一書。晚生叫人村前村後尋遍,並不見有此人。”白公道:“兄尋哪家?”張軌如道:“是皇甫員外家。”白公忙應道:“皇甫就是舍親,有甚書信,隻消付學生轉付就是了。”張軌如道:“原來是令親,晚生哪裏不尋?”因叫跟隨人將書送上。白公接了,看了一看,就寵入袖中,二人又說些閑話,張軌如就辭去。

白公回到夢草軒,見吳翰林道:“張軌如此來,也是為蘇兄之事。”吳翰林道:“他曾說蘇蓮仙幾時到此嗎?”白公道:“這到不曾問得。他到與柳生帶得一封書來。”

鄉眷晚生柳學詩頓首拜。恭候台禧。副奏一通。微生末學,不意於山水之間得睹仙人紫氣,且承提命。今雖違顏匝月,而父師風範未嚐去懷。複蒙不鄙,賜許朱陳,可謂有錫自天,使人感激無地。但前已麵啟,曾聘二姓,其一人琴俱亡,其一避禍無耗。蒙翁台曲諭,死者已矣,生者如還,別當行權。晚生歸至杭,不意生者尚無蹤影,而死者儼然猶在,蓋前傳言者之誣也。此婚家君主之,鄉貴作代,晚生進退維穀,不知所出,隻得直陳所以,上達翁台。翁台秉道義人輪之鑒,或經或權,必有以處此。先此瀆聞,晚生不數日即當候階下,以聽台命。茲緣鴻便,草草不宣。學詩再頓首。

白公看罷,驚訝道:“這又奇了,何事情反複如此!”吳翰林道:“他既以有聘來辭,吾兄正該借此回了,原成全了蘇友白之事,豈不簡便?”白公道:“事雖便,隻是柳生佳婿,吾不忍棄。且等他來,再與吾兄決之。”吳翰林道:“這也使得。”正是:

已道無翻複,忽然又變更。

不經千百轉,何以見人情。

按下白公等候柳生不題。卻說盧小姐在山東時,因要避禍江南,恐怕蘇友白來尋他不見,因寫了一封書,叫了一個老仆叫做王壽,與了他些盤費,叫他進京送與蘇友白相公,如不在京,就一路尋到金陵,來白舅老爺家悄悄回話。又分咐書要收好,須麵見了蘇相公方可付與,萬萬不可錯與他人。王壽領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