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 山水遊偶然得婿(2 / 3)

九原——春秋時晉國卿大夫之墓地所在,後泛指墓地。

主意定了,白公便對蘇友白說道:“學生有一事,本當托一個朋友與仁兄言之,但學生與仁兄相處在世俗之外,意欲直告,不識可否?”蘇友白道:“有何台論,自當拱聽。”白公道:“非別事也。柳兄前日說白太玄,擇婿的隻管擇來擇去,有美當前,卻又不問。我再三思之,此言甚是有理。今我學生也有一個小女,又有一個舍甥女,雖不敢說個絕世佳人,卻也與白太玄的女兒依稀仿佛,不甚爭差。今遇柳兄,青年才美,國士無雙,恰又未娶,若不願結絲蘿,異日失身非偶,豈不是笑白太玄的,又將笑我學生了?不知柳兄亦有意否?”

蘇友白聽見說出一女、一甥女,是兩個,與賽神仙之言一一不爽,甚是驚訝。忙應道:“晚生一時過激之言,老先生不以為狂,反引以自例,而欲以寒素充東床之選,何幸如之!但隻是晚生尚有一隱衷,不知可敢上達?”白公道:“知己相遇,何妨盡言。”蘇友白道:“晚生雖未受室,然實曾求聘二女。其一人琴俱亡,已抱九原之痛;其一避禍而去,音耗絕無。在死者雖不能起帳中之魂,然義無複娶之理;在生者倘去珠複還,恐難比下山之遇。區區情義所關,望老先生有以教之。”白公道:“死而不娶,固情義之言;然柳兄青年,‘無後’之戒,又所當知也。去珠複還,別行權便;如其未還,安可株守?”蘇友白道:“台教甚善,敢不敬遵。隻恐晚生涼質菲才,不足辱老先生門楣之選。”白公道:“寒微之門,得配君子,不勝慶幸!”蘇友白道:“既蒙垂愛,即當納采。但旅次不遑,奈何?”白公道:“一言既許,終身不移。至於往來儀文,歸日行之未晚。”二人議定,各各歡喜。

大家又遊賞了三兩日,白公就先辭道:“我學生離家久,明日就要回去

了。柳兄不知何日返棹?”蘇友白道:“晚生在此,也無甚事,老先生行後,也就要動身了。大都違顏半月,即當至貴村叩謁矣。”白公道:“至期當掃門拱候。”說罷,到次日白公就先別而去,不題。

卻說蘇友白自白公去後,心下想道:“這賽神仙之課,真是活神仙!他

說來無一言不驗。隻是起我的功名課,說我是翰林未壞,這就不可解了。”又遊覽了數日,想道:我如今回去,料無人知覺。遂叫人雇了一隻船,依舊渡過錢塘江而來。

且說楊巡撫,初意再三難為蘇友白,心裏也隻是要他從這頭親事。不期

蘇友白竟自掛冠而去,府縣來報了,心下也有些怏怏,隨叫府縣去趕。府縣差人各處去趕,那裏有個影兒?府縣回報,楊巡撫心下想道:蘇友白雖是我的屬官,但他到任不久,又無過失贓罪。我雖不曾明明趕他去,然他之去,實實為我,監、按二院俱是知道的。蘇方回在京聞之,豈不恨我?也覺有些不妙。

正在沉吟之際,忽送報來。楊巡撫展開一看,隻見吏部一本認罪事:

“奉聖旨:蘇友白既係二甲第一,該選館職,如何誤選浙推?本該降罰,既自首認罪,姑免究。蘇友白著改正原授館職,浙推另行補選。欽此!”原來蘇友白已選了館職,因閣下怪他座主,故叫吏部改選了推官。後來翰林院官俱不肯壞例,說道:“二甲既授翰林,從無改選有司之理。”大家要出公疏,參論吏部違製徇私。吏部慌了,隻得出本認罪,故有此旨。

楊巡撫見蘇友白複了翰林,甚覺無趣,又恐他懷恨在心,進京去說是說非,隻得又叫人各處去追尋。

不期一日,府尊在西湖上請客,客尚未至,獨自在船中推窗閑看。恰好這日蘇友白正過江來到湖上,叫了一隻小船,自南而北,適打從府尊大船邊過,忽被府裏門子看見,忙指說道:“這是蘇爺!”府尊抬頭一看,果見是蘇友白,忙分付叫快留住蘇老爺船,急急迎出船頭來。眾衙役早將蘇友白小船拽到船頭邊來。

蘇友白忽被府尊看見,沒法奈何,隻得走上船來。府尊忙接著說道:“蘇老先生為何不別而行?小弟那裏不差人尋到!”蘇友白道:“晚弟性既疏懶,又短於吏治,故急急避去,以免曠官之罪,理所宜也。怎敢勞堂翁垂念!”府尊就邀蘇友白入船,作了揖,就放椅子在上麵,請蘇友白坐。蘇友白不肯,隻要東西列坐。府尊道:“老先生自然上坐,不消謙得。”蘇友白道:“堂翁為何改了稱呼?豈以晚弟不在其位而外之也?”府尊道:“翰林自有翰林之體,與在敝衙門不同,焉敢仍舊?”蘇友白大驚道:“晚弟既去,便是散人,怎敢說個翰林?”府尊道:“原來老先生尚未見報。吏部因誤選了老先生為有司,貴衙門不肯壞例,要動公舉。吏部著急,隻得出疏認罪。前已有旨改正了。老先生恭喜,容當奉賀。”蘇友白聽了,又驚又喜,暗想:“賽神仙之課,其神如此!”

二人就坐,吃過茶,又說了一會,蘇友白就要起身別去,府尊道:“撫台自老先生行後,甚是沒趣,大怪小弟不留,昨日還諭兩縣尋訪。今小弟既遇,怎敢輕易放去。”遂叫放船,親送到昭慶寺禪堂,留蘇友白住下。又撥四名差役伺候,方才回船去請客。

此時,早已有人報知各衙門。先是兩縣並府廳來謁見,到次日各司道都來拜望,不一時楊巡撫也來拜了。相見時,再三謝罪,就一麵湖上備酒相請,十分綢繆。蘇友白仍執舊屬之禮,絕不驕傲。正是:入仕要分大小,為官隻論衙門,真似轆轤打水,或上或下難論。

卻說張軌如此時尚在湖上未歸,打聽得蘇友白這等興頭,心下想道:“一個巡撫,前日那等奈何他,今日這等奉承他,真是‘世情看冷暖,人麵逐高低!’我老張為何這等呆,隻想與他為仇?況他待我原無甚不好,隻為一個白小姐起的釁。如今白小姐與我既無分了,何不掉轉麵孔,做個好人,將白小姐奉承了他,必然歡喜。我與他一個翰林相處,決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