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莫羅博士的解釋(2 / 3)

“一點也不錯。”他說,“可是你看,我是一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我們的主張不同,你是個唯物主義者,”

“我不是個唯物主義者,”我漸漸激烈地說道。

“這隻是我的看法——我的看法。因為正是這個帶來痛苦的問題,使我們之間產生了分歧。隻要耳聞目睹的痛苦使你感到厭惡,隻要你的痛苦使你感到不適,隻要痛苦會加重你對於罪惡的看法,我告訴你,隻要你還是個動物,那麼就應該稍微含糊一點地去想動物會感覺到什麼。這種痛苦——”對於這種詭辯術,我不耐煩地聳了聳肩。

“啊!可是這純粹是一件小事。真正向科學教導敞開大門的頭腦一定會看到,這隻不過是件小事。除了在這個小小的行星上,這一宇宙塵①的小斑點,很可能是看不見的,直到需要很久很久才能達到距離最近的星球上——照我說,很可能是再也沒有別的地方能做這種被認為是發生痛苦的事情了。除開法律不談,我們是在向前摸索著道路。——唉,就是在這個地球上,就是在生物之間,又有什麼痛苦可言呢?”

【①推斷為天體微小破片所形成的塵埃。】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衣袋裏拿出來一把小刀,打開較小的折刀,又挪了挪椅子,好讓我能夠看到他的大腿。然後他審慎地選擇好了位置,把小刀一下紮進了腿裏,又拔了出來。

“當然,你以前曾經看見過這個。用這個紮刺一下並沒有什麼。但是這又表明什麼呢?肌肉裏不需要有忍受痛苦的能力,它也不在那裏;皮膚裏幾乎也不需要這種容忍力,而隻有大腿的這裏和那裏,才是能夠感覺疼痛的痛點。疼痛隻不過是我們本能的醫療上的參謀,對我們提出警告或刺激。所有有生命的肉體,都不感到痛苦,所有的神經,甚至所有感覺神經也是一樣。在視神經的感覺中,並不存在有痛苦——真正痛苦的痕跡。假如你的視神經受了傷,你僅僅會看到閃光,正像聽覺神經患病時,隻不過感到耳朵裏嗡嗡響一樣。植物也感覺不到痛苦;低級動物——例如海盤車和螯蝦一類的動物,可能也感覺不到痛苦。那麼對於人類來說,他們越變得聰明,他們就越加聰明地照料他們自身的福利,也就越加不需要使他們免受危險的刺激。我還沒聽說過有一個沒用的東兩,它遲早會不被進化所淘汰。你聽說過嗎?痛苦是多餘的。

“我是個認真的人,普蘭迪克,正像每一個心智健全的人所必定是的那樣。我認為,也可能是我比你更多地看到了一些這個世界造物主的手段——因為我終生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去探討造物主的法則,而你,我了解,則是一直在收集蝴蝶。我告訴你,歡樂和痛苦,與天堂和地獄根本毫無關係。歡樂和痛苦——呸!當穆罕默德的天堂女神①在黑暗之中的時候,你的神學家的心醉神迷的心境又是什麼呢?普蘭迪克,男人和女人重視的歡樂和痛苦就是他們身上野獸的痕跡,就是他們變化而來的獸類的痕跡。痛苦!痛苦和歡樂——它們是給我們的,隻要我們還在塵埃之中蠕動著??

【①天堂女神:穆罕默德天堂中的黑眼少女之一,可永葆其青春和美貌,其處女的童貞可隨歡樂而再生。】

“你看,我就是按照這門科學引導我的路,持續不斷地進行研究。這是我所承認的唯一進行研究的道路。我提出一個問題,設想出一些獲得答案的方法,然後再提出一個新的問題。這可能呐,還是那可能呐?對於一個研究者來說,你艱難想象這意味著什麼,你也很難想象一個研究者日益增長著一種什麼樣的智力的激情。你很難想象得出這種渴望獲得知識的奇怪而又平淡的愉快和嗜好。你麵前的這個東西不再是個動物,也不再是個和你同類的生物,但卻是個問題。表示同情的痛苦——所有我能了解於它的,就是這麼個東西,我記得幾年以前我一度為它受了不少苦。我希望——這是我唯一的一點希望——在一個有生命的形體中探尋出可塑性的極限。”

“可是,”我說、“這個東西實在是令人厭惡的——”

“到今天為止,我還一直沒有費神顧慮到這件事物的倫理學。對自然界的研究,至少會使你像自然界一樣冷酷無情。我持續地進行研究,不留心任何事物,隻關心我所探求的問題,而且這個題材已經滲入到那邊的茅舍中去了。我們,我、蒙哥馬利、六個夏威夷和南洋群島的土人到這裏來,已經將近十一年了。我還記得那時島上一片翠綠,靜寂,我們周圍是空曠無際的大海,這就好像是昨天的事。這個地方就好像是一直在等待著我。

“我們把貯存的東西運上了小島,還蓋了房子,那幾個土人在靠近山穀那裏蓋了一些茅舍。就隨身帶來的東西,在這裏繼續我的研究工作。起初曾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開始是活體解剖一頭綿羊,在一天半之後,因為手術刀一時失手而送了它的命。我又換了一頭綿羊,結果是製造了一個痛苦和恐怖的東西,滿身纏襄著繃帶,好讓傷口痊愈。當做完手術時,在我看來,它很像個人樣,但是再次走近它時,我就對它感到不滿意了,它使我回想起了我的過去,而且它實地是難以想象地可怕,它所有的也隻不過是一頭綿羊的智力。我越看它,它就越顯得粗陋笨拙,直到最後我解除了這個怪物的痛苦。這些動物都沒有膽量,都是些受恐懼糾纏、被痛苦驅趕的東西,沒有一點敢於麵對痛苦的好鬥的精神——它們根本不適合於用來塑造人形。

“後來我又換了一頭我帶來的大猩猩,在它身上,我真是十二萬分小心地進行了手術,克服了一個又一個的困難,我終於塑造了我的第一個人。整整一個星期,不分晝夜,我用全付精力塑造它。對它來說,主要是需要訓練它的腦筋,需要增加的不少,需要改變的也很多。當我把他塑造完成了之後,我覺得他可算得上是一個類似黑色人種的,相當滿意的樣品,他滿身纏襄著繃帶,捆綁著,一動不動地躺在我的麵前。當確信他的生命不會有問題的時候,我才離開他走進屋裏,我發現蒙哥馬利當時的反應和你完全一模一樣。當這頭猩猩逐步變成人的過程中,蒙哥馬利聽到了他的一些喊叫,正像如此擾亂你的那些尖聲的喊叫一樣。我起初並沒有完全信賴蒙哥馬利。

“此外,那些土人也從中覺察到了一些什麼。他們一看到我,就嚇得魂飛魄散,不知所措。我使得蒙哥馬利諒解了我——以某種方式,可是為了阻止那些土人逃走,我和他真是費盡了心機。到頭來,他們還是逃走了,因而我們也就失去了那隻快艇。我花了許多時間教導那頭畜性——算在一起,在他身上花了三到四個月的功夫。我教他初步英語,賦予他以計數的思維,甚至教會這個東西讀字母了。可是,他在這方麵是很遲鈍的,盡管我遇見過比他要更遲鈍的白癡。從精神腦力上來說,他在開始時就像是一張幹淨的白紙,對於他的過去,他的頭腦裏並沒有留下任何記憶。當他的傷口基本上痊愈以後,他也不再是那麼痛苦和僵直了,並且還稍微能夠簡單地交談。我就把他帶到那邊去,把他做為一個有趣的躲在船裏偷渡的人,介紹給了那些土人。

“他們起初十分怕他,不知為什麼——這使我感到非常惱怒,因為我對他頗為得意,——但是他的行動舉止看來是那麼溫和,而且他又是那麼可憐,所以過了一段時間,他們也就把他當做了朋友,並且提負起了對他的教化工作。他學起來很敏捷,模仿能力很強,適應能力也很強,他為自己建造了一個小屋,據我看來,要比那些土人的簡陋茅舍強得多。在男性土人當中有一個人,有點兒像是個傳教士的樣子,開始教這東西認字,或者至少說是辨認字母,並且還教給他一些道德倫理的初步概念,但是看起來,這個頑固家夥的習性並不都是合人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