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槍聲
那一夜,也就是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二十三日的夜晚,恐怕是金田一耕助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一夜。因為他所采取的全是不合法的手段,一旁的等等力不禁質疑地問他:
“金田一先生,你這麼做不也等於是一種‘恐嚇’嗎?”
“沒錯,這根本就是恐嚇。”
金田一耕助無奈地搖搖頭。
“這一點完全不像是你的作風。以前你處理案件的時候,總是那麼光明磊落,現在為什麼會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
“警官,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把他交給警方處理呢?”
等等力無言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因為金田一耕助已經說中他的心意了。
“警官,我也希望能這麼做呀!以日本警察搜查能力之優秀,相信一定可以讓這件事獲得妥善的解決,但是,現在警方正全力搜查吉澤平吉死亡當晚的行蹤,他們或許就快找到凶手的秘密總部了,我實在下想耽誤他們的搜查進度。再說,我已經不能再等下去,否則將來還不知道會發生多少事情呢!”
“你是說凶手正在進行接下來的殺人計劃?”
“是的。根據兵頭房太郎的自白,他寄發第一封恐嚇信是去年的十月十日,但第一幕慘劇卻一直到今年的四月十一日才上演,其間相隔了半年之久,這表示凶手的確在謀殺方麵花了一些心思。
凶手誤以為恐嚇者是本條直吉,才會讓本條直吉成為謀殺計劃中的第一個犧牲者。可是他又為什麼要在同一天晚上把‘發怒的海盜’齊聚在同一棟建築物裏呢?”
“這……”
“繼恐嚇者之後,凶手最恨的人是誰?不用說,當然是鐵也。凶手是那麼的愛鐵也、以鐵也為榮,如今發現這樣的事實,他心中的絕望與恨意可想而知。”
“因此他打算拿‘發怒的海盜’血祭、泄恨,然後再把這件罪行嫁禍給鐵也嗎?”
“是的。老實說,我已經知道誰將會是第三位犧牲者了,所以我們必須及時製止凶手的下一次行動。”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凶手目前正在為第二次行動做準備,如果我們將第二封恐嚇信寄達他手中,他就會自亂陣腳了。”
“你能明白我的用意真是太好了,那麼今天晚上就要麻煩你幫我的忙嘍!”
“可是,我們不需要保護兵頭房太郎的人身安全嗎?”
“哼!凶手之所以會犯下一連串的罪行,全都拜兵頭房太郎的小聰明所賜。不過今天晚上,我們仍得保護他的安全,以便明天能成功地將他移交給警方。”
金田一耕助淘氣地笑著,然而他的笑聲中帶著些許惆悵。
等等力非常了解眼前這個男人,他總是站在第一線幫助警方調查案情,結案之後也絕對不會邀功。
“我知道了。謝謝你讓我幫你的忙。”
四月二十三日晚上,啤酒屋的營業員一到十點就陸續下班,偌大的本條會館頂樓上麵沒有半個人影。
直到十一點整,才有個男人來到頂樓。他不是乘坐直通甜蜜之屋的電梯,而是走飯店那邊的樓梯上來的。
這個男人就是法眼滋,今天他穿著一套毫不顯眼的便服,右手還放在上衣的口袋裏。
他很快地巡視一遍頂樓,然後緊盯著電梯前麵的飛機庫喊道:
“喂,你究竟是誰?快出來吧!”
“哦,是法眼先生啊!”
一個穿著黑色天鵝絨三件式西裝、胸前還係了一條寬領帶的人從陰暗處走出來。今天晚上,他還特別戴了一頂帽子。
“果然是你,兵頭房太郎!”
“喂,你不要往前走,我手中可是有槍的唷!法眼先生,請把你的右手拿出來,否則萬一來個擦槍走火,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法眼滋隻好依照對方的要求把手拿出來。
“喂,兵頭,你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吧?”
“別說傻話了,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還不至於笨到把秘密告訴別人,最後落得一毛錢也撈不到。”
兵頭房太郎似乎也很緊張,他今晚說話的聲音就像喉嚨卡住東西一般。
“兵頭,你向前走一點,我已經把東西準備好要交給你了。”
“是嗎?那麼,你往前走二、三十步,我會一步一步的數,等我喊停的時候,你就停在原處。”
“嗯,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究竟知道些什麼?你在信中所說的繩索圈套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件事已經不重要了。你快點付錢,再這麼磨磨蹭蹭的,當心害了我們自己。”
“別緊張,我隻是想先確認一下,你究竟知道些什麼,免得我自白花費這筆錢。”
“你倒是挺多疑的嘛!好,我就告訴你。”
房太郎張開兩手,誇張地聳聳肩。
“四月十一日晚上,你在參加結婚典禮之前,曾經悄悄地上來頂樓,在飛機庫屋簷下的鐵製環鉤上,掛了一條長度約三公尺左右的繩索。”
“是你親眼看到的嗎?”
“是的。”
“接下來呢?”
“你那天藉故說直接從高爾夫球場趕過來,所以隨身帶了一個高爾夫球袋。在換上禮服之前,你已經事先藏起一支球杆,等你和夫人扮演完介紹人的角色,本條直吉正好在洗手間嘔吐,因此你趁機給他一杆……”
“是啊!本條直吉在那個時候嘔吐,的確非常符合我的要求。”
法眼滋格格地笑著。
“其實就算那天晚上的襲擊不成功,對你來說也無所謂。反正在此之前,你已經有過兩次失敗的經驗了。”
“嗯……那麼擊倒本條直吉之後呢?”
“本條直吉昏倒之後,你就把他抬到頂樓,將他放進繩圈裏倒吊起來,然後扭轉繩索,一直轉到繩索再也轉不動為止,再鬆開已經扭緊的繩索。
接著繩索開始回轉,你便在極短的時間內搭電梯下九樓,衝進甜蜜之屋裏麵,若無其事地開始更換衣服。這時,本條直吉也恢複意識,發出一聲慘叫,而你正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很好,你知道得十分清楚。”
法眼滋不知道是因為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還是因為事跡敗露而感到害怕,隻見他的身體有些顫抖。
“我現在可以向前走了嗎?”
“可以,我數一步你就走一步,我若喊停,你就立刻停在原來的位置上。好,開始。”
法眼滋的步伐有些不穩,不過他還是依照房太郎的命令前進。就在他前進了三十步的時候,房太郎要他停下腳步。
“我把準備好的東西放在這裏。”
法眼滋說完,把一個厚重的信封放在腳邊。
“很好,現在向右轉,回到原處後停下來,站在原地不要動。我得檢查看看金額對不對。”
法眼滋隻好再度踏著跟蹌的步伐走回原處。
接著,房太郎便朝放著信封的地方走過去,他拿起信封,抽出裏麵的紙鈔一張一張地數。
法眼滋腎悄回頭看著房太郎,這時候兩人相距隻有十五公尺,加上霓虹燈光正好照在房太郎的臉上,因此法眼滋立刻放聲大叫:
“你、你不是房太郎!你是誰?你、你究竟是誰?”
“是我呀!法眼先生。”
那人脫下帽子,露出一頭蓬鬆的亂發,在霓虹燈的照耀下愉快地笑著。
“啊!你、你是金田一耕助!”
無盡的絕望幾乎使法眼滋發狂,他立刻從右邊的口袋裏取出一把手槍,朝金田一耕助連開了三、四槍。
金田一耕助立刻撲倒,並將手中的紙鈔扔向空中。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那邊突然衝出一個女人。
“阿滋,住手!”
女人一邊喊著,一邊撲向法眼滋。
“啊!是由香利……”
法眼滋並不想把槍口瞄準由香利,無奈手指頭不聽使喚,竟然連開了兩槍。
下一秒鍾,小雪立刻應聲倒在法眼滋的腳邊。
“由香利!由香利!”
法眼滋叫一聲,正想衝過去之際,頂樓上又出現了兩道人影。一個是跟在小雪身後衝出來的等等力,另一個則是從飛機庫裏麵衝出來的多門修。
“法眼滋,扔掉你手上的槍,否則別怪我開槍打你。”
說完,多門修隨即對空鳴槍。
等等力朝金田一耕助走來,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的裝扮,馬上皺起眉頭。“金田一先生,你、你居然做這麼危險的……”
“沒什麼,警官,我穿了防彈背心。”
“可是你流血了,這血……”
“不要緊,左手受了點擦傷。對了,先去看看法眼夫人吧!還有,阿修,不要開槍,要是不小心傷了人,就不好跟搜查組的朋友交代了。”
這個時候,法眼滋總算清醒過來,他立刻抱起倒在自己腳邊的妻子。
“由香利……由香利……”
法眼夫人也使出最後的力氣,緊緊握住丈夫的手臂。
“阿滋!”
她輕聲叫著丈夫的名字,用盡最後的力量說出心中的話:
“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是,請你相信我……我非常尊敬你,不,應該說我非常敬愛你。是誰把你逼成這個樣子的?我恨他……”
兵頭房太郎這時從飛機庫裏走出來,他的衣服被金田一耕助和多門修扒光了,此時身上隻穿著一套緊身的衛生衣和衛生褲。
當他看見散落一地的紙鈔時,便喃喃自語地將紙鈔一張一張撿起來。不過,現在沒人有空理會他的舉動。
在等等力和多門修的幫忙下,金田一耕助來到法眼夫人的身旁,隻是法眼夫人的氣息已經非常微弱了。
“金田一先生,請你不要逮捕他,給他一個自首的機會好嗎?”
“當然啦!夫人,法眼滋先生是在沒有人勸告的情況下,自己出麵自首的。”
“謝謝你。接下來……錄音帶……”
“嗯?錄音帶怎麼了?”
“我放在秘書那兒……我的告白……希望鐵也能聽到……錄音帶……”
法眼夫人還來不及說完,鮮血已不斷地從她嘴角溢出。
最後,她靜靜地躺在法眼滋的臂彎裏,一動也不動了。
金田一耕助站起身,對著躺在腳邊的法眼夫人雙手合十。
唉!夜似乎愈來愈深了……
悲傷的記憶
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三十日正逢假日,天氣非常晴朗,許多家庭開著自用小客車全家出遊。
但是,法眼家可沒有這份遊山玩水的心情。
由於法眼夫人的死、法眼滋的自首,頓時讓田園調布的法眼家成為新聞媒體關注的焦點。
可惜法眼家始終大門深鎖,所有靜候在外的新聞媒體也隻能望門興歎。
盡管如此,法眼彌生現在還是在房間裏接見一個男人。這個男人不用說,當然是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聽說那孩子留下了一卷錄音帶?”
彌生依然坐在黑色的簾幕內和金田一耕助談話。
“是的,那件事情結束後的第三天,我從秘書那兒拿到那卷錄音帶。”
“你聽過那卷錄音帶了嗎?”
“是的,我一拿到就立刻放來聽。”
“是不是也讓我聽一聽那卷錄音帶?”
“當然,如果您想聽的話……”
“那麼就麻煩你放一下吧!”
“可是,老夫人,這個鐵箱子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