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度的時間,我放棄了查找與京洛士人這個名字一切有關的線索,那段時日,生活似乎又回到正軌,依然是每日每日的上這那些叫人沉悶的課程,趴在桌上演算著複雜的公式,學校裏諸人,都為著功課,論文,試驗而匆匆忙忙的遊於諾大的校園走,神情急切,目光亦不安份。即使如此繁忙,心止不住的有些空蕩。思緒,甚至靈魂,都會再不經意的回到晚唐,在茫茫大唐廣袤的時空範圍內,尋找那個叫自稱京洛士人的晚唐詩人。
久而久之,這也成為了一種習慣。我想象這個人容貌,來曆,身份,構思關於他的故事,同時,尋找他的那份心思也漸漸的灰去。
就算如今,也有著絕大多數人不為我們所知;更何況是一千年前的古人?
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總是在情理之中。兩個多月後,我再一次來到圖書館,鬼使神差的發現了一個意外,是的,確實可以這麼說。那時,我的本意,是去查閱其他資料,但不知為何,我卻驚訝的發現自己處在裝滿古籍書的那間空蕩蕩的屋子。
我不得不歎服京洛士人在我心裏留下的印跡,這樣深刻。在高大的木製書架裏徘徊的時候,我漫不經心的打量著書架上的書,同時回想著,自己怎麼會到的這裏。或許是因為太出神的緣故,不經意間,我的頭撞上了一排書架,驀然頭暈目眩,我的手在空中一舞,將一本古舊的《明詩別裁錄》打落在地。我彎腰拾書,目光卻再也挪動不開。書向上攤開,攤開的那兩頁有氣無力,散散的,紙頁發黃,墨跡雖然有些模糊,但足以讓人辨認出一個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名字——京洛士人。
可想而知,我當時多麼的欣喜。我急速的拾書,順著他的名字看下去,書是影印本的,沒有標點,在那四個字的後麵,我讀到許多的詩,有些我未曾見過,有些我爛熟於心。最初的震驚後,我坐下,找出全唐詩,比照觀他名下其他詩作,發現宋詩中收錄了他三十餘首詩歌,在這些詩歌裏,竟有十首在全唐詩中出現過。
驚喜之餘,我也是苦惱的。我一邊抄錄,一邊在心中默誦。兩個相隔五六百年的朝代都出現了同一個詩人,並且他們的詩歌大多雷同,除了後人盜用前人之名,將別人的作品納入自己名下,實在別無解釋。
然而,事情遠遠沒有這樣簡單。
這些詩歌風格統一,在文學水平上並不是參次不齊,尤其是我新發現的十餘首水平更高,用詞用典均臻至化境,且迥異於同時代的許多詩歌,嚴格遵守唐詩嚴整格律,古風蔚然,讓人眼前一亮。唯一讓人覺得遺憾的是,這些詩歌,如同一件瓷器,美麗固然美麗,可我幾乎沒有發現蘊涵在詩中的魂靈。
但有一首《過華嚴寺》卻讓我眼前一亮。詩中說他路過山西,看到被戰火的毀壞的華嚴寺,思及他以前所見的繁盛景象,不由得心生歎息。
我再次讀著那些新發現的詩歌,多是寫山水之作,從詩歌裏可以看出,他雙足踏遍中國土地,他曾經去過雁蕩,見過海洋。我不禁猜想,難道是有人刻意仿製?可我不能下結論,實在不能想象,遊曆四方,文字開闊的詩人,會幹出這樣欺世盜名的行為;他當似李杜,或許才氣不如彼,但確實真正心憂天下,舉動皆有豪氣。
懷著這樣的期望,我重新點燃了對京洛士人好奇心,入迷的找尋他的一切,甚至更勝以往。
我將發現告訴好友旋,希望聽聽她的意見。她學中國文學,曆來都是謹慎細心的。她花了數日,仔細研究了這三四十首詩歌,對我深深歎息:“在兩個相去甚遠的時代同時出現一個京洛士人,幾百年來,居然沒有人發現麼這件事麼。真真詭異。”
我沉默了一回,開口:“我能發現到這個完全是巧合。並不是每個人都讀過這兩本書;或許有人都讀過,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名字,眼睛掃一掃葉過去了。未必會有人像我,對這個名字記憶如此深刻。”
“是。”旋深以為然的點頭,並且說,“我會讓導師看看這個。”
追尋的過程總是失落的,直到半月後,我在網上讀到了一篇關於建築的文章。文章裏有一段提到了華嚴寺,最讓我震動的是如下的一段:
“是遼金時期我國華嚴宗重要寺廟之一。始建於遼,遼代佛教華嚴宗盛行,道宗亦曾親撰《華嚴經隨品讚》十卷,故雲中(即雲中郡,今大同雁北一帶)特建華嚴禪寺。因寺內曾奉安諸帝石像、銅像,當時還具有遼皇室祖廟性質。遼保大二年(公元1122年),寺內部分建築毀於兵火,後重建。明宣德、景泰年間大事重修,補塑佛像,勃然中興。明中葉以後分上下兩寺,各開山門,自成格局。清初寺院複遭摧折,幾經修繕,成今日之規模。上寺以金建大雄寶殿為主,分為兩院,有山門、過殿、觀音閣、地藏閣及兩廂廊廡,高低錯落,井然有序。”
我腦海裏紛亂一片,線索亂飛,豪無頭緒。我不可置信的將這段話看了又看,思路漸漸的明細。既然如此,那,生活在明朝的京洛士人,怎麼可能經曆它極盛一時,而後毀於戰火的那一段悠然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