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逸一身龍袍,端坐在正殿龍椅上。那雙永遠看不清情緒的眸子透過垂下來的珠簾,掃視了一下大殿上站得整齊的大臣,然後對著身後候著的老者微微抬了抬手。
“今日朝堂,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看到了他動作示意,一個蒼老卻不尖銳的聲音便在下一刻響徹了整個大殿。那聲音仔細聽來,卻是一直跟在楚懷逸身邊不離不棄的李老。
本來宮中伺候在皇帝身邊的人都應該是受過宮刑的太監,可是在楚懷逸的異常堅持,甚至不惜得罪朝中的多位大臣的努力下,李老才終於得以留在他身邊。
“皇上,臣有事啟奏。”左相向前踏出了一步,對坐在高位上的楚懷逸行了一禮,然後道:“現在離皇上登基已經有大半年了,可是在經曆了碧瑤之禍以後,皇室血脈一直單薄,而後宮,更是沒有一位妃嬪。所以老臣提議,應該廣選妃嬪,擴充後宮,興盛皇室血脈。”
“興盛皇室血脈?”楚懷逸勾了勾唇角:“左相的意思是朕在位的這些日子,皇室一直都很凋敝嗎?那就是朕管理無方了?”
“老臣不是這個意思,老臣隻是想讓皇上……”左相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就被楚懷逸扣上了誹謗皇室的帽子,不由得嚇得腿軟,馬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極力解釋著,可是解釋了半天也沒有解釋個所以然出來。
“好了,既然左相不是這個意思,那朕就當是左相剛剛開了個玩笑而已。朕乏了,退朝吧。”楚懷逸這話一說完,就直接從龍椅上站起來,大踏步地向著正殿外了走了出去。
走在回禦書房的路上,眼看著離禦書房越來越近,李老看著大步向前走著的楚懷逸,還是忍不住道了一句:“皇上,你剛剛那樣將左相的奏請搪塞過去,就不怕在眾人麵前得了個傲慢無禮,不聽勸戒的名聲?”
楚懷逸聽著他的問題,抬腳跨過門檻,拿過桌上的一卷畫卷展開,然後漫不經心地道:“有什麼好擔心的?朕之前讓你留在朕身邊時,這樣的名聲得得還少嗎,如今隻不過是多添一筆罷了,無礙。”
他說到這裏,側了側身子,繞到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仔細地打量著自己手中的畫卷。他此刻那認真溫柔的模樣,就像是在看著自己心愛隻人的畫像一般,讓李老不禁好奇地轉了轉眸子,目光向著那幅畫卷上湊了過去。
不是想象中的美麗女子的畫像,應該說,連畫像都算不上。那幅畫卷中,用墨色的線條勾出一個女子臉部的大致輪廓,可是在那輪廓之中,卻沒有相應的眼睛鼻子等細節。沒有了這些細節的雕琢,那幅畫就隻剩下一個空殼,什麼也不算。
“皇上,老奴記得你的丹青極好,可從來不會留下什麼殘次品,可這次為什麼不將這幅畫畫完就裝裱起來了呢?”
“李老,你管的事情太多了些。”楚懷逸淡淡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老,語氣變得有些冷冽。
隻是,這句話剛剛說完,在李老正打算俯身請罪的時候,他卻又開口將他剛剛的問題回答了出來:“這幅畫朕已經畫完了。因為再往下,朕就記不得了。”
“這些日子裏,朕的腦子裏總會出現一個影子,迷迷糊糊地,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朕卻能夠清晰地聽見她喚我的名字,清晰地感覺到她在朕心裏的位置。”
李老剛剛的那個問題就像是打開了他隱忍已久的話匣子,讓他不受控製地開始在李老麵前喃喃低語起來:“朕總覺得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可是隻要朕一想要努力回想起什麼,腦袋就像還要炸開一樣,疼得厲害。”
就像是要徹底與之前斷絕一樣,隻要一想到任何之前的事情,他的頭就會開始疼;隻要一想到她,他的心裏就開始疼,揪著疼,疼到入骨三分。
這些天,他除了上朝之外,其餘的時間都呆在禦書房裏,每天對著這個隻有輪廓的畫卷反複地看著,希望終有一日能記起什麼,親手將它補完全。可是這麼多天過去了,還是一無所獲。
不管他在白天有多麼想她,在晚上有多麼希望能夢見她,他所能獲得的,卻也隻有那夢中反複出現的那句問話:“你愛我嗎?你愛我嗎?”
這句話,這個聲音,他知道,是他自己的。
隻有問話,卻沒有回答。
那般歇斯底裏,那般小心翼翼,又那般徒勞無功。
如果不是他對自己的聲音熟悉至極,他大概想不到自己竟然還會有這般執著地想要聽到一個答案的時候。
“對了。”像是想到了什麼,楚懷逸將目光從畫卷上移了開,轉到了李老身上。他看著裏老,抬手指著畫卷上的輪廓,眼中浮現出少有的希冀:“你之前不是一直跟著朕的嗎,那你可知道,她是誰?”
若是其他的人,看著那什麼也不算的畫卷,肯定不知道那畫的是誰,可是偏偏李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