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淑琴遲疑一下說:“那,叫蘇曉燕送我們去吧。”

許成發說:“這,合適嗎?”

胡淑琴就跺著腳說:“嗨呀,都這時候了,有啥不合適的?難道你還擔心她會向劉玉林告密?我來打電話!”說完就掏出手機撥通了蘇曉燕的電話,許成發卻一把將電話拿了過來,告訴蘇曉燕說劉玉林準備動用

縣檢察院的關係整他,需要她的幫助。

蘇曉燕就問:“情況可靠嗎?”

胡淑琴就接過電話詳細說了一遍。

蘇曉燕問:“那,需要我做啥?”

胡淑琴說:“你能不能現在開車送我們去縣城?”

蘇曉燕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隨後,許成發又交代蘇曉燕不要開到家門口,要停在汽車站旁邊等,並且不要開燈。交代完了,他從箱子底下翻出一個牛皮信封,連同筆記本電腦一起裝進挎包裏。隨後,他讓胡淑琴在大門口看著,自己走進父母的臥室,把一切都說了出來,並說要到縣城去躲幾天。

許父緊張地問:“啊,這麼嚴重?躲幾天有用嗎?”

許成發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許母一聽就慌了,用哭腔說:“哎呀,成發呀,讓你不要跟那個蘇曉燕來往,你偏不聽,這下可好,得罪了劉玉林,你剛被放出來,這次又要把你抓進去。這可咋辦呀?”

許成發就壓低聲音說:“媽,不是這樣的。你們曉得這次征地補償款為啥那麼低嗎?就是讓劉玉林跟他表叔,還有村裏的書記主任,他們幾個貪汙了。我手上有證據,他們害怕我去揭發,就是為這事兒才對我下手的。”

許父問:“你咋曉得他們貪汙了補償款?”

就在這時,蘇曉燕的電話打了過來,許成發匆匆走了出去。父母要去送,被他堅決拒絕了,兩個人隻好站在門口看著兒子跟胡淑琴順著街巷貼著牆根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許成發準備坐到副駕駛座位上,蘇曉燕卻說“坐後麵吧”,許成發猛然意識到了,

咧了咧嘴,隻好坐到後麵去。胡淑琴撅著嘴暗中揪了一下許成發的大腿,他就搖了搖頭。

不一會兒,許成發的手機又響了,一看是胡主任的,頓時緊張起來,想了一下心一橫還是接了。胡主任說:“成發,淑琴剛才都對我說了,你們要注意安全。”許成發說聲“好的,謝謝主任”,匆匆掛掉電話。

蘇曉燕開口就問:“你到底收沒收張山民的錢?”

許成發就拍打著座椅說:“絕對沒有,我可以對天發誓。張山民窮得叮當響,哪裏有錢送給我?想到這個辦法的人真是腦殘!哎,曉燕,那檢察院的人就由著他們胡說八道?”

蘇曉燕就說:“你還不曉得吧?劉玉林表叔的一個朋友是縣反貪局的領導,兩人平常走得很近,我估計是他指使的。”

說到劉玉林的名字了,許成發心裏忽然就煩躁起來。剛才因為緊張隻顧想辦法去了,似乎忽略了劉玉林跟蘇曉燕之間的關係,如今想起來了,這才意識到蘇曉燕跟這件事兒也就有了某種關係。但話已說出口收是收不回來了,想了又想,就說:

“曉燕,我也是沒辦法才叫你送我的,可這事兒畢竟跟劉玉林有關,他要是曉得了肯定會怪罪你。要不,你就隻當啥都不曉得,也不用送我們了,我們自己想辦法,你看……”

蘇曉燕就說:“我再問一遍,你收沒收張山民的錢?”

許成發就發誓:“我要是收了,全家不得好死!”

蘇曉燕就說:“好,我相信你,但你也得相信我。你剛才說的那番話其實是對我的不信任。不錯,我跟劉玉林是男女朋友,但在一些事情上我有自己的原則,也有自己的底線,比如今天這事兒,我是我,他是他,不要扯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許成發急忙說:“明白。”

蘇曉燕又說:“那,收回你說的話吧?”

許成發就笑著說:“好吧,收回。”

蘇曉燕忽然歎息一聲,說:“悲哀啊!”

胡淑琴跟許成發對視一下,都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兩隻手也緊緊地握在一起。胡淑琴心裏明白,蘇曉燕剛才那番話其實主要是說給她聽的,似乎想說明:蘇曉燕跟許成發隻是比較要好的異性朋友,所以才會在關鍵時候出手相助。

有了這種想法,胡淑琴的心裏便暢快多了,就說:“謝謝你,曉燕。開車要注意安全。”蘇曉燕“嗯”了一聲,此後便一路無話。

汽車到縣城後繞了幾個圈子,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賓館門口停了下來。許成發說:“曉燕,你趕快回去吧,不要讓劉玉林察覺了。”隨後就向服務台走去。

蘇曉燕猶豫了一會兒,忽然跑過去把許成發推開,用自己的身份證登記了一個房間。她把房卡交給許成發,輕聲說:“你們多保重,有事兒就給我電話。”轉身就走了。

胡淑琴看著蘇曉燕漸行漸遠,心裏感到五味雜陳。

安頓下來後,胡淑琴問:“下一步該咋辦?”

許成發說:“去告發他們。”

胡淑琴問:“告發誰呀?”

許成發就把劉玉林等人貪汙補償款的事兒說了出來。

胡淑琴吃驚地問:“這是真的?你咋曉得的?”

許成發就說:“我一開始就覺得不對頭,就多了一個心眼,暗中把我們家的、張山民家的,還有其他幾家簽的征地補償協議複印了一份,發現補償金額跟鎮裏下撥的有很大的出入,我想其中可能有貓膩。”

頓了一下,又說:“後來,我通過一個熟人從土管所裏調出一份資料,這才發現村裏向鎮裏申報的土地麵積是五十多畝,可村裏向村民公布的數字隻有三十多畝,中間相差十幾畝,好幾十萬塊錢。”

胡淑琴說:“啊,這麼多?”

許成發又說:“不止。再後來,我又通過房產局一個同學,查出劉玉林的表叔在縣城裏有三套房子,分別登記在他老婆跟兩個小孩的名下。聽說劉玉林的表叔多年前因為超生,兩口子差點兒被開除公職,他表叔花了不少錢才保住工作,家裏經濟狀況並不是很好,為啥就能買三套房子呢?”

胡淑琴點點頭說:“有道理。聽說劉玉林表叔家原來經濟條件很一般,自從他前幾年當上城管辦主任後,情況就不一樣了,抽上了好煙,喝上了好酒,他老婆也是一身的珠光寶氣。這些還好說,可要說買好幾套房子,就有點兒不太正常了。”

許成發說:“肯定有問題。我原本想再等等,等證據材料收集更多了再去舉報他們,可沒想到他們倒先下手了,肯定是察覺到了想封我的口。媽的,既然你們下狠手,就別怪老子不客氣!”隨後拿出那個牛皮信封說:“證據材料都在這裏麵,夠他們喝一壺的。”

胡淑琴忽然問:“你剛才在車上為啥不說這些?”

許成發就擠了一下眼睛說:“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胡淑琴就笑了,心裏感到滿滿足足的,忽然伸出雙手抱住許成發的脖子,兩人相擁著走到床邊……

第二天早上,兩人來到縣紀委,把那個牛皮信封遞交上去,隨後便靜靜地等待消息。等待的時候,許成發用賓館的座機給陳天樸打電話,讓他趕快來一趟,並且一再強調不能告訴任何人。陳天樸一走進房間,許成發就對他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問他下一步該怎麼走。陳天樸想了一會兒說:“成發,以我的經驗看,恐怕不能傻等,你得去找找關係。”許成發說:“我哪裏有這種關係呀?”

陳天樸想了想說:“哎,想起來了,縣紀委有一位領導經常到我這裏泡茶,一來二去跟我就成了朋友。要不,我給他說說?”許成發就說:“那就趕緊說呀!”陳天樸於是就出去打電話,反身進來對許成發說:“走吧,領導讓我們馬上過去。”

來到縣委門口,陳天樸從車上拿了兩斤上好的大紅袍。許成發說:“你還帶茶葉進去?不怕別人說閑話?”陳天樸卻大大咧咧地說:“一點兒茶葉算個啥?在南都隻能算作人情往來。”

許成發大踏步地走在前麵,陳天樸忽然在後麵說:“哎,劉玉林剛才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說他馬上就要升任政府辦副主任了,需要繼續鞏固一下關係,想從我這裏借一萬塊錢。”

許成發就問:“他不是沒跟你聯係了嗎?”陳天樸說:“是啊,所以才不打電話而是發短信麼。”許成發就說:“你是生意人,有錢,他不向你借向誰借呀?”陳天樸說:“我出錢,他當官,腦子真是太好用了!哎,對了,忘了對你說了,去年我在青石橋開的那家茶葉店開業的時候,也是他讓我不要通知你,現在想來真對不住你!”

許成發忽然冒出一句:“扯淡!”

陳天樸就接過話頭說:“看你走那麼快,兩條腿之間的距離那麼大,可不是要扯著蛋嗎?”許成發就笑了:“難怪會感到‘蛋疼’哩,原來是因為這個呀。”陳天樸也笑了:“如此這般,怎能‘蛋定’喲?”許成發就說:“真是操蛋!”

走進縣紀委辦公樓,陳天樸見到那位領導後先奉上茶葉再說明來意。領導顯得還算熱情,簡單地問了許成發一些情況,

就表態說會過問的。兩人隨後便千恩萬謝地告辭了。

回去的路上,許成發要把茶葉錢給陳天樸,陳天樸卻堅持不收,許成發就說:“你開店也不容易,我哪能趁火打劫呀?”陳天樸就說:“兄弟,你遇到麻煩了,我能袖手旁觀嗎?別的忙我幫不上,你如果送禮需要茶葉盡管開口,兄弟我對你一切免費。”許成發隻覺得心裏熱乎乎的。

又走了一程,陳天樸卻說他不想在漾川待下去了,外欠賬收完了就準備打道回府。許成發急問為啥,陳天樸就說:“唉,這裏市場大是大,可伸手要東西的人也很多,不給吧就有人給你小鞋穿,故意刁難你,還有欠款也欠得厲害,生意不好做呀!”

許成發半晌無語,他不曉得該勸陳天樸留下還是離開。

回到賓館,許成發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忽然又抓起電話,撥通了老同學趙剛海的手機,把詳細情況也對他說了,希望他給他老爹說說,多一條渠道來做工作。趙剛海答應下來,並且說了一句:“成發,你做得對。我曾經說過,劉玉林那小子遲早會出事兒的。你要注意安全,最好再換個賓館住,也要換個手機卡。”

打完電話,許成發在窗前站定,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出去,對麵就是一棟正在施工的樓盤,已經有二十層高了,大幅廣告上說這是漾川第一高樓。據說這個地段的房價是縣城裏最貴的,每平方米已經攀至三千多元了。

樓盤不遠處就是街道,車水馬龍一片繁忙,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個個步履匆匆忙忙碌碌。許成發忽然有一種想下去逛街的衝動,轉而又想到目前的處境,猶如一塊石頭壓在心頭。忽然想起趙剛海的提醒,急忙退掉房間,悄然搬到陳天樸那裏住。

許成發的擔憂是對的。

這天上午,劉玉林接到線報,說是看見蘇曉燕昨晚到縣城去了,車上坐的好像是許成發跟一個女子。劉玉林急忙去問蘇曉燕,她承認到縣城去過,不過是去辦事,車上就她一個人。劉玉林一氣之下就跟表叔說了,表叔就動用關係在縣城的賓館裏調查,果然發現有蘇曉燕登記的房間。

劉玉林再來查問,蘇曉燕就說:“我昨晚住在賓館裏,因為太累了不想回來,原來不也經常這樣麼?我有錢,住得起,也愛住賓館,不行麼?”劉玉林氣鼓鼓地去問蘇父,回答說蘇曉燕昨晚的確沒回家。

劉玉林隻得悻悻而去,跟蘇曉燕大吵了一架,窩了一肚子火,心裏懆得不能再懆。但是,此時的他急於應付許成發,隻好把蘇曉燕

的事暫時放在一邊。

其實,蘇曉燕當晚住在縣城裏一個女同學家。

當天下午,兩個穿製服的辦案人員來到青石橋計生辦,找到胡主任,開口便說許成發涉嫌受賄犯罪,要帶走調查。胡主任就說許成發已經被辭退了,這事兒跟計生辦沒有關係。辦案人員說,他在計生辦上班期間犯下的事兒,我們不找你找誰?胡主任就說請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