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燕回到家裏後,心情仍然不能平靜下來。
沒過多久,劉玉林就打電話進來,蘇曉燕不接手機;劉玉林就發短信,一再表示歉意,甚至說:我不是人,不該惹你生氣,原諒我好嗎?都是因為我真心愛你啊!蘇曉燕索性關掉手機。劉玉林又打座機,媽媽在樓下叫了好幾次,她都不肯下去。
一個人躺在床上生悶氣,想到劉玉林居然扇了她一耳光,這是她從來沒有受到過的委屈,越想越傷心,於是便哭了起來,卻是不敢放聲,咬住枕巾哭。媽媽悄悄來到床前,輕輕地撫摸著女兒的後背。蘇曉燕慢慢平靜下來。
媽媽問:“又跟玉林吵架了?”蘇曉燕不說話,又嚶嚶地哭了起來。媽媽歎了一口氣說:“曉燕啊,玉林對你是一番真心,偶爾吃點兒醋發點兒火也正常,說明他在乎你,你可不能不顧人家的麵子呀。”
蘇曉燕想了又想,還是沒有說出劉玉林打她的事兒,她明白一旦說出來了,媽媽肯定會抽他耳光。她不想讓父母太過擔心。想了好久,忽然冒出一句:“媽,我不想結婚了。”
媽媽愣了一下,就說:“你這孩子呀,想到哪兒說哪兒,結婚證都領了,日期都定了,好多親戚朋友都曉得了,咋能說不結就不結?你說一句話容易,可我跟你爸的臉麵往哪裏擱?年輕人麼,哪個沒吵過架?過了就過了,可莫賭氣幹傻事兒。忘了舅舅咋跟你說的?”
蘇曉燕知道給父母說了也是白說,目前的局勢幾乎無法改變,於是就不再開口。媽媽給女兒衝了一杯蜂蜜水,叫了三聲女兒都不答應,她隻好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一點兒,悄然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時又說:“心情不好,就別慌去計生局報到,讓你爸給賈局長打個電話,過些日子再去吧。”
鬱鬱悶悶地過了好幾天,蘇曉燕再次做出一個決定。
這天晚上,蘇曉燕到一家酸漿麵館去了一趟,出來時手裏拎著一個塑料袋,徑直往政府宿舍樓走去,準備去找劉玉林。路過那棵梓樹旁邊時,發現它的葉片落光了,新生的至今還沒有發出來;主幹依然挺拔,可枝梢卻是垂頭喪氣的,好像還在昏睡之中。
剛走到樓梯口,忽然看見“瘦猴”跟曲隊長下來了,蘇曉燕急忙躲了起來。就聽曲隊長說:“哎,聽說張山民回來了,咋樣?老實多了吧?”“瘦猴”說:“是呀,這人就是賤,不吃點兒苦頭就不曉得天高地厚,隻可惜便宜了許成發。”曲隊長就說:“哼,跟我們作對沒好果子吃。”
等兩人走遠了,蘇曉燕才上樓,敲開劉玉林的寢室房門,他略感驚訝地說:“嗨喲——是曉燕呀,親愛的老婆,好久沒到我這裏來了?今天是哪朵祥雲把你給馱來的?”說完關門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蘇曉燕卻躲開了。
劉玉林又說:“曉燕,前幾天的事兒,你別介意啊。”
蘇曉燕沒有說話。
劉玉林接著說:“都是我不好,不該打你,嘿嘿,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哎,你打我一下吧,都撈回來。”說完就拉過蘇曉燕的手往自己臉上打,蘇曉燕卻縮回了手。
劉玉林就說:“那,我自罰一下。”隨即拍了一下自己的臉。
蘇曉燕這才說:“好啦,這會兒有空嗎?”
劉玉林說:“今天咋這麼客氣?為了你啥事兒都可以放下。”
蘇曉燕笑了一下,從塑料袋裏拿出幾樣鹵菜擺在茶幾上。
劉玉林就問:“啥意思呀?”
蘇曉燕說:“請你喝酒唄。”
劉玉林嗬嗬一笑說:“好啊,難得老婆這麼有興致,剛好‘瘦猴’送給我兩瓶九年陳釀白雲邊酒,我們倆今天好好喝幾杯,盡興。”說完就翻出酒倒在茶杯裏,兩人便對飲起來。
酒酣耳熱之際,蘇曉燕臉兒紅撲撲的,一雙眼睛顧盼生輝流光溢彩。如果把臉兒比作花朵,她的眼睛就是花蕊,直勾勾地看著劉玉林,頗有招蜂引蝶的魅力,直看得劉玉林渾身燥熱心亂如麻。
雖然不是第一次,但劉玉林每次見到蘇曉燕的時候,總是難免衝動。這個女人身上既有一種純真的美,也有一種成熟的美,也許還有一種放蕩的美,是男人的致命殺手。況且,她已冷落劉玉林好久了,劉玉林簡直是忍無可忍,於是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可是,當劉玉林準備進入的時候,蘇曉燕卻攔住他,嬌滴滴地說:“玉林,跟你商量個事兒。”
劉玉林問:“啥事兒呀?”
蘇曉燕說:“就是……就是……錄像的事兒,反正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而且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你留著也沒啥意思,還給我好嗎?今後我會踏踏實實地跟你過一輩子。”
劉玉林說:“好的,一會兒就給你。”
說完就行動起來。蘇曉燕極盡溫柔地配合著,不斷地扭動腰肢,蛇一般緊緊地纏繞著劉玉林,甚至用雙腿夾住劉玉林的後背,連叫床也比原來高調了一些。劉玉林從來沒有如此酣暢淋漓過。出了一身汗,稍停片刻便又開始了下半場。
做完了,劉玉林起身去上廁所,恰在這時他的手機
連續收到了兩條短信,而手機就放在床頭櫃上。蘇曉燕想了一下,還是拿起來看了一眼,內容是:玉林,許成發這幾天到土管所跟房產局去了好幾次,據說是在摸你表叔的底細,你要提防。
蘇曉燕急忙把手機放回原處。劉玉林出來後,蘇曉燕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你手機剛才來了一條短信。”劉玉林拿起來一看,
果然有一條沒打開的信息,看完後眉頭當即皺了起來,沉思片刻後打開抽屜,拿出一個優盤遞給蘇曉燕,說:“都在這裏麵,你自己刪除吧。”
蘇曉燕急忙接過來緊緊地攥在手裏。
劉玉林開始打電話:“表叔,你在哪裏呀?哦,在縣城裏請客,那我一會兒趕過去,有點兒急事兒……對,不能在電話裏說,好的,好的。”打完電話又對蘇曉燕說:“曉燕,不好意思啊,要不你繼續睡,今晚就不走了?”
蘇曉燕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那像啥話?我還是回去吧。”說完又補充一句:“啥事兒呀這麼急?”
劉玉林卻說:“唉,以後再對你說。”
回到家裏,蘇曉燕立即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裏,打開電腦,迫不及待地把優盤插了進去,裏麵果然有她最擔心的內容,毫不猶豫地刪掉了。神情恍惚了好一會兒,臉兒通紅通紅的,忽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哭了一陣感覺輕鬆多了,仿佛壓在心頭上的一塊石頭被搬開了。就想,終於擺脫劉玉林的控製了,可以跟他分手了,可以正大光明地跟許成發在一起了。甚至想,如果胡淑琴阻撓,就把她跟劉玉林之間的事兒公開,許成發肯定會離開她的。對不起了,胡淑琴,愛情都是自私的。
忽然又想到了劉玉林手機裏的那條短信,又是跟許成發有關,可究竟是咋回事兒卻搞不懂。許成發前幾次都吃虧了,這一次會不會……?於是便為他擔心起來。
拿起電話卻又放下,心想,因為我,許成發已經吃了不少苦頭,我如果再介入,會不會又給他帶來麻煩?左思右想了好半天,覺得目前這個時候還是謹慎一點好,於是就撥通了胡淑琴的電話:“淑琴,許成發跟你在一起嗎?”
胡淑琴說:“沒有啊,你問這個幹嗎?”
蘇曉燕說:“有幾句話想麻煩你轉告給他。”
胡淑琴說:“啥話呀?”
蘇曉燕說:“你對他說,這幾天不管幹啥都要注意安全。”
胡淑琴說:“為啥要讓我轉告?你直接說不就行了?”
蘇曉燕說:“因為……”
胡淑琴說:“你直接跟他說吧。”
通話結束後,蘇曉燕愣了半天,終於意識到不該給胡淑琴打這個電話,心裏有點兒懊悔,想了又想還是想挽回一點兒什麼,於是又撥通了許成發的手機,問他最近是不是到房產局去過。
許成發卻說:“沒有啊,你聽誰說的?”
蘇曉燕沒想到許成發會如此回答。難道是給劉玉林發短信的那個人情報有誤?或者是許成發在撒謊?再想想許成發剛才通話的口氣有點兒不耐煩有點兒不樂意,心裏便不高興了,說聲“那好吧”,匆匆掛掉電話。
哼,臭男人!
下半夜的時候,蘇曉燕夢見許成發被幾個戴大蓋帽的人從家裏帶出來上了一輛警車;許成發麵如土灰,雙腿癱軟,幾乎是被架著走的;後麵是許母的低聲嗚咽。蘇曉燕猛然驚醒過來,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臭男人,總是讓人擔心!
結果表明,蘇曉燕的擔心並非多餘。
這天晚上,胡淑琴不值班,就在宿舍裏看書複習,忽然想起一本書還放在值班室裏,就下去拿書。剛走到門口,聽見裏麵有人說話。一個粗粗的聲音說,媽的,張山民難道是屬狗的?竟然咬老子的手!一個尖尖的聲音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哩。
粗粗的聲音就問,哎,你說張山民會不會認賬?尖尖的聲音說,這由不得他,進去了不招也得招,檢察院有辦法。粗粗的聲音又問,你說讓他交代賄賂許成發,別人信嗎?尖尖的聲音就說,不信又咋的?
停了一下,粗粗的聲音又說,劉玉林這一招真絕,許成發這次恐怕逃不脫嘍。上一次征地的時候,劉玉林本來想讓許成發在裏麵蹲上幾年,可沒想到蘇曉燕出麵相救,劉玉林惱火死了。
過了片刻,粗粗的聲音又問,哎,你說劉玉林有這麼大能量?居然能搬動縣檢察院?尖尖的聲音就說,哪裏呦,劉玉林的背後還有他表叔,還有……反正不止一個人,許成發這次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聽到這裏,胡淑琴打了一個冷戰,又是那個劉玉林,不禁為許成發擔心起來。這時,值班的同事上完廁所過來了,胡淑琴衝她擺擺手,指了指值班室,然後躡手躡腳地走了。
胡淑琴出去就給許成發打電話,掛掉電話的時候人已經到了許家,進門時朝後麵看了又看,立即反身把門關上。許成發把她帶進臥室,笑著說:“瞧你神神秘秘的樣子,就像搞地下工作一樣,至於嗎?”
胡淑琴捂住胸口說:“反正得當心。”
許成發就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胡淑琴說:“我親耳聽見的,千真萬確,得趕緊想辦法。”
許成發說:“我沒拿錢,怕什麼?”
胡淑琴就說:“你說你沒拿,可人家說你拿了,到時候恐怕你不承認也得承認。聽他們說話的口氣,檢察院的人明天一大早就會過來,張山民要是扛不住按他們的意思交代了,你跑得了?”
許成發又說:“那,這不是逼人說謊嗎?”
胡淑琴就說:“唉,這事兒不是沒有發生過。聽說前幾年鎮裏換屆的時候一個副鎮長跟鎮長競爭,鎮長就動用關係抓了一個老板進去,說他行賄政府官員,結果就把副鎮長給牽連進去了,最後被判了兩年。你想,堂堂副鎮長都經不住折騰,你無根無基的,別人想整你還不是易如反掌?”
許成發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咋辦?”
胡淑琴略略沉思一下,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覺得當務之急是趕快離開青石橋,到縣城去避避風頭,然後再想辦法。我估計他們以為你還蒙在鼓裏,趁他們不防備現在就走,越快越好,我陪你去。”
許成發愣了一下說:“你陪我去?”
胡淑琴就說:“是的,我要陪你去。”
許成發說:“可是,會有麻煩呀。”
胡淑琴就說:“怕啥?不是有你嗎?誰還能把我們吃了?”說完便往許成發的肩膀上靠了靠,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許成發這才發現胡淑琴在柔弱的外表下其實有一股剛毅和果敢,心裏一陣熱乎,伸出手就摟住了她。
許成發又問:“可晚上沒有車呀。”
胡淑琴說:“叫陳天樸來接我們吧。”
許成發就說:“我晚上還跟他聯係過,他說他在陪老家來的朋友,恐怕沒時間,我試試吧。”說完就撥了他的手機,可一直沒信號,隻好收起電話,鎖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