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苓帶著我們走上前,“這是茜茜吧,都長這麼大了。”說著從包裏掏出把糖果遞過去。茜茜雙臉凍得幹巴巴的,就是一雙眼睛幹淨透澈得像兩顆渾潤的寶石,她瑟縮的看了看旁邊的曾奶奶,“接著,說謝謝嬸嬸。”茜茜立刻照做了。兩歲多點的小女孩可能還不曾明白“謝謝”和“嬸嬸”是什麼,但“接著”她確實懂了,是她可以得到這些糖果。茜茜伸出的兩隻小手空間有限,許秋苓留下兩顆糖放她手上,剩下的放到了她口袋裏。“茜茜她爸媽還沒回嗎?”
劉大嬸放下手裏端的髒水,“年年都這樣,不到二十七八肯定回不了。”
“讓您撫養茜茜長這麼大,真是作累。”
“沒辦法,他們夫婦出門打工又沒精力帶孩子,還好我這把老骨頭還經得起折騰,能幫他們帶幾年,哎呦,你看我,大冷天的,門外說麼子話,進屋,進屋說,我給你們倒茶。儂是欣欣,那位莫不是……”老太太意味顯然。
“劉大嬸,可不像儂想的那樣,我那傻兒子歡喜就是欣欣,這個才是我的女兒,兩孩子都有意中人啦,來年夏天我給她們一起辦喜事,到時候請儂們吃喜糖。”
“好好好……”劉大嬸眼開眼笑,茜茜也跟著拍起巴掌,塞進嘴裏的糖果汁順著嘴角流淌下來。許秋苓忙掏出衛生紙幫她清理。
又叨了會家常,許秋苓說先要去收拾屋子,改天再來看茜茜。沒走多遠,夏尋鬼靈精的跳到許秋苓身前,“幹娘,做了壞事就急著開溜嗎?”
許秋苓笑著說:“你這孩子,倒說說我做了什麼壞事。”
夏尋嘴角輕揚:“還狡辯,剛剛你塞糖果給那小女孩的時候,真的隻塞了糖果,就沒塞其它東西,比如說錢之類的。”
許秋苓戳了戳夏尋的臉蛋,“你呀,精的跟鬼似的,我承認我塞了錢行吧!”
夏尋伸出手,“那我也要,壓歲錢你可要給大方點。”
我拉開夏尋,插進嘴:“小尋,和兩三歲小女孩爭什麼,再說媽給的又不是壓歲錢。”
“那是什麼。”
許秋苓的神情有些感傷:“算是報恩錢吧,好多年的事了,還是茜茜的爺爺借我的,她爺爺說起來還和我們同過學,讀到高二就沒讀了。”
“為什麼?”夏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脾氣萬年不變。
“家裏窮,能養活命就不錯了,他爺爺讀到高二,聽說挖煤賺錢,當年就結婚出去挖煤了,現在屍體都還埋在煤堆底下沒挖出來……”正說著,又聽見有人喊,“大姑娘……”如此情況發生五六次,百十來米的路程我們走了一個多小時,堪比紅軍翻雪山。村就這麼大,十百相傳,我和夏尋的婚事很快滿村皆知。
穿過一片竹林,莫莫的老家就到了,普通江南水鄉住宅,因年久深遠,門前的台階毀壞了些,但此時積雪覆蓋看不出什麼。可老式的木製窗戶,紅色的油漆剝落了一大半,露出烏黑的底料,基本的鋼筋骨架鏽蝕殆盡,窗台上倒留下不少灰褐色的鏽蝕粉末,也不知是哪個調皮孩子不懂事,窗戶的最上麵的一塊玻璃被石子給砸破了。
喬語還等在屋外,莫莫打開了所有的門窗通風。夏尋耐不住走了進去,很快又捂著鼻子跑出來。這房子麵西背東,春夏江南的濕氣重,特別是春天,地底的潮氣溫泉似的往上冒,加上常年沒人打開通風,經過一年發酵這房子堪比日軍侵華時的毒氣室,裏麵的味道要多難聞就有多難聞。可誰又知道莫莫三歲時,席書涵和許秋苓為了建這房子花了多少心力。
“幹娘,你確定這房子能住人。”夏尋對著鼻子扇了扇。
“能住,莫莫的一半童年可都是在這房子裏度過的。”
莫莫這時從房子裏走了出來,腦袋上還頂了不少的蜘蛛網,“媽,這屋子又得花好大一番功夫收拾了,還好明天天氣預報說是晴天,我先去借個梯子把天花板上的被子取下來。”
許秋苓看了看手機,快五點了,“孩子們,都動起來打掃衛生,爭取天黑前收拾幹淨。”
學校大掃除我們都參與過,所以並沒覺得有什麼大掃除有什麼稀奇,規則基本保持從裏到外,從上到下。等莫莫把最後一彎髒水推出去,我和夏尋下一秒便雙雙倒在新鋪的床上手指都處於偷懶狀態。
“孩子們,吃飯了。”許秋苓做事都是有條有理的,什麼東西該處於什麼狀態才能在最快時間裏恢複原樣她了如指掌。像這房子,乍一看空空如也,強盜進來也會罵聲晦氣,實則早被許秋苓精心的布置好了,所有的被子床單全套套上了兩層黑塑料袋,天花板上安裝了三個鉤子,專門用來掛被子,這樣既可防潮又可防老鼠蟑螂;鍋碗瓢盆則直接放飯桌上,有布蓋著;衣服鞋襪各自分開裝進不同衣櫃,而衣櫃下麵墊了磚,防止木頭潮壞;家用電器用大塑料袋罩著放在閣樓上。一切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條,所以我們才可以在最短時間既收拾好屋子睡覺還有飯吃。
晚飯後許秋苓又帶著我們拜訪了村裏麵幾戶人家,好讓我和夏尋的喜事盡量不落下親朋好友。這一趟下來,夏尋差點因村裏人混亂的稱呼神經分裂。“為什麼那叫席崖的男人明明比莫莫大上四五歲還得管莫莫叫叔叔。”夏尋問我。
“誰讓他輩分低,他兒子還得管我叫爺爺呢?”
輩分這項還是比較容易理解的,有一些稱呼我自今還把它列為人類史上未解之謎,比如,莫莫管一女的叫姐姐,可他們既不是表姐弟又不是堂姐弟,更不是親姐弟,還不是夏尋那種自封的姐弟,但他們偏偏就是姐弟,莫莫的解釋有點讓我吃不消,“她和我的關係很簡單嘛,從我算起,我和她就是我的兒子的兒子和我堂哥的兒子的女兒的關係。”我和夏尋有種眼前星星亂冒的感覺。莫莫又補充句,“這麼說,按照目前中國婚姻法,就是我們各自的下一代就可以婚配的姐弟,明白了吧?”夏尋揉了揉太陽穴,“我那個親娘唉,原來你們姐弟前後隔了五代關係。”
“總算開竅了。”莫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