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淵第一次聽得這麼奇特的製法,正欲感歎,雲若就繼續說道:“我一直覺得月光白特別適合嫻靜的女子品鑒,輕靈,縹緲。就像她們一樣美。”
頓了頓,雲若又夢囈般地喃喃道:“或許……輕容是最配月光白的女子……”
“是為了今晚的事覺得難受麼?”懷淵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問道。
雲若緩緩地搖搖頭,繼續道:“不是難受……而是……”醞釀了許久,卻終是沒能把自己心裏的紛亂理出個頭緒。
“今晚浮丘公子和我說……”懷淵可以放慢了語速,隻想看看此時雲若的反應。雲若隻是淡淡抬眼,等他的後話。
“他覺得你變了。”
“嗬嗬~”雲若鬆了口氣,還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事呢。“人總是會變的,這有什麼。他說我怎麼變了?”
“浮丘公子說,若是換了從前的你,定會想辦法保住兩人的性命。”懷淵如實道。
雲若聽罷,無奈地笑笑,道:“就算是當年的我,也沒能保住苡蘿的性命啊……”笑中有無奈,也有那麼些自嘲。
放下手中的茶盞,雲若雙手交握,胳膊支在桌案上道:“愛本就是自私的。”
“蘇翊以為眼疾讓自己成了廢人,不能給輕容富足的生活,就這樣否定了自己本意是自責。可他不知道,輕容在意的不是生活,而是和他一起生活。”
稍稍一頓,雲若接著道:“而輕容,讓我替她消去蘇翊對她的記憶,本意是不希望蘇翊今後活在思苦中,但她忽略了一點:對於蘇翊而言,這份記憶,是最寶貴的。”
雲若望向窗外的目光轉回到了桌案上的茶盞,映著月光搖搖曳曳的茶湯,清淺明澈。可雲若的眼神卻漸漸迷蒙了起來。“我隻是幫輕容自私了一次而已。”
“你沒有。”懷淵飲盡盞中的茶湯,將茶盞放到雲若麵前道:“你還是把輕容的記憶留在了蘇翊身邊。那方手帕不就是?”
聽罷,雲若苦笑,執起茶壺為懷淵又斟滿一杯。腳邊的小爐上,紫銅水壺裏的滾水噗嚨噗嚨地翻著,雲若俯身下去提了水壺,給紫陶茶壺注滿了水。
“如果有一天蘇翊的思念到了極限,那輕容的記憶就會在他心裏恢複。如果他就這麼忘了輕容……這份記憶就算永遠放在他身邊,觸手可及,卻也隻是塵封。”雲若說著,手指在白瓷盞邊緣上摩挲。
“這樣至少保留了這段感情,證明他們曾經深深相愛。”懷淵接著雲若的話頭道,“你沒變。”
被懷淵點出了心中所想,雲若抬眼對懷淵淺淺一笑:什麼時候她已經隱瞞不了自己了呢?
“怎麼樣,這月光白別有一番意境吧?”雲若接著便轉了話題,在有些人麵前討論自己,雲若總覺得不太自在。原先隻有紹離,現在還多了個懷淵……不過至於怎麼個不自在法,雲若自己也說不上來。
“月光白配素瓷盞,甚美。”懷淵依著她的話題答道。
“其實,我總覺得月光白就像那些女子,素雅靜好。”雲若說著,嘴角不禁帶上軟軟的笑意:“甫一入口,便覺唇齒生香,待你再想回味一遍那獨特的香氣時,卻又找不到了。”
“就像靜好的女子,含蓄溫婉,輕聲細語。待你想好好了解一番時,又嬌羞地躲了?”懷淵接著雲若的思緒猜測道,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對啊~這樣的女子才最討人喜歡嘛。”雲若一本正經地道,拿出往日在外的一幅公子相。
“嗬嗬~”懷淵嗤笑,難得狐狸也有羨慕別的女子的時候。
“怎麼啦?我說的不對麼?溫婉靜好的女孩子,我看著也喜歡。”雲若撇嘴,帶著反詰的語氣道。
“月光白雖美,卻太浮了些。”懷淵把玩著盛了茶湯的瓷盞道:“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其香,那種需要近似於虔誠的平靜才品得出香氣的茶。”
“那樣不會很無趣麼?”雲若反問。
其香好雖好,但常人往往很難品出意境來。就是因為這樣,雲家才把桂圓、大棗和著其香一起發酵,製出醇香馥鬱的其韻。最後,其韻因著這種雍容之氣,深受世人追捧,成了璞國的貢茶。
“其香的意趣,就在這裏。”懷淵墨色的眸子深深注視著雲若,認真地道:“渾然天成,灑脫大氣。隻有付諸了真心的人才體會得到它的獨特。”說罷,抬手屈了手指在雲若的鼻梁上輕輕一刮。
平靜的心就這樣漏跳了一拍,雲若耳根一熱,趕緊低頭避開懷淵深邃的眸子。他的眸子像夜一般溫和而包容,極易讓人沉溺……
懷淵似是沒有看到已經窘得想要躲的雲若,繼續說道:“浮丘公子是喜歡其香還是月光白呢?”一邊說著,一邊轉動著手中的瓷盞,饒有興味地打量著。
“他……他品哪門子茶啊,他就會吃酒而已……”雲若摸摸鼻子囁嚅道。
“嗬嗬~”懷淵輕笑,這狐狸開始跟他繞圈子了。打太極?想四兩撥千斤?那他便要將四兩留下,千斤再拋回去。“浮丘公子不希望有人把他的小若搶走呢。”
“噗……”雲若剛剛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而喝下去的茶湯盡數又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