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晚三人踏月而歸,到神府時夜風煞是清冷,看樣子,再過個把時辰就要天亮了。
三人在湖邊分別,紹離臨走前特意囑咐道:“小若,回房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事就先放一放,天天熬著可不行。知道了麼?”說著,抬手撫上雲若的臉頰。
耳後突如其來的微涼讓雲若不由得後撤了難以覺察的小半步,可下一瞬又覺得這涼涼的指尖讓人不忍心去傷害……那人心上本就有一道深深的傷口。
雲若隻得楞楞站定,微微側過臉去,點頭應了。
紹離笑笑,轉身離去之前留給懷淵一個側臉,黯淡的星輝下,眉梢唇角透出一股邪氣與霸道,那是崎狼王族獨有的氣質。
“你去睡一下吧,我去書房坐一會兒就去前殿批折子。”雲若對身邊的懷淵道,他今夜幾乎沒說什麼多餘的話,倒是紹離似乎情緒很激動。
“你不眯一會兒?”懷淵反問道,這狐狸現在越來越能熬了。“你剛答應浮丘公子的。”
“不了,就睡這麼一下,起來比不睡還暈。”雲若轉身撇撇嘴,自從出了棲雲山,熬夜好像成家常便飯了,所以她都對付出經驗了。
懷淵笑笑跟上,在雲若之前推開了書房的門道:“那我也在書房坐會兒就行了。”
雲若淺笑著搖搖頭,跟在他身後進了書房。
一進屋,雲若就打了個響指,燃著了條案旁的小爐。小爐上放著一個紫銅的小水壺,裏麵有清冽的山泉水,迦淩時時都會來添換。
揭開壺蓋一看,裏麵清晃晃的泉水映著月光一捧銀白,果然是細心的迦淩為深夜回來的主子們準備好了的。雲若滿意地勾起一個極淺的笑意,就著窗外投進的月光翻找茶具。
懷淵走到書案前伸手正準備點著蠟燭,雲若剛巧找齊了茶具放在桌上。
“別點了,就著月光正好。”雲若道。
懷淵收回手,笑著道:“黑燈瞎火的你要幹嘛呢?”
“請你喝茶啊,順便說說話。”雲若一擺弄起茶具就來了精神。
“說黑話?”懷淵挑眉打趣道。
雲若笑眯眯點頭:“對!”
懷淵便依了這狐狸的想法,挪個太師椅到雲若的書案邊坐著,靜靜看雲若沏茶。
茶具用的是她最喜歡的臨安紫陶,茶麼……懷淵眯了眼饒有興致地看雲若打開一個個茶罐,嗅了嗅又蓋上。心底暗暗猜測:這狐狸肯定在找其香呢。
雲若翻翻找找,挨個聞了一遍,這才找到稱心的茶葉。於是端坐在桌案前,取了竹鑷夾出一撮兒茶葉,放進紫陶小壺中。
“泡的什麼?其香麼?”懷淵半是肯定半是詢問。
雲若驚詫地一挑眉道:“喲,你是我肚子裏的蟲?”
懷淵嗤笑,不料雲若話鋒一轉,得意地道:“不過我現在泡的不是其香。”
“奇了,你不是最鍾愛其香麼。”
“嘿嘿,今兒個泡個更應景的給你品品。”雲若故作神秘地挑起一邊的嘴角笑笑,原本就很有靈氣的人,在月色清輝下更顯得狡黠靈動。
沒過多久,水就開了。雲若將滾水注入紫陶茶壺中,燙洗一遍茶葉後就把水都倒了。接著又用滾水溫了一下茶壺,這才又注滿了水,讓茶葉借著水溫和茶壺的熱度充分地浸潤。
沒有急著將茶湯斟出,雲若趁著這空檔用竹鑷拈了兩隻小白瓷盞仔細燙洗了一遍。這兩隻瓷盞並不是雲若慣用的,確也格外精致,玲瓏剔透的白瓷上淡淡描了兩筆悠然的遊魚,單單是看著,就讓人心下頓時生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禪意……
“果然不是其香呢。”懷淵看著雲若洗盞的動作悠悠道,就見她疑問地挑挑眉,懷淵又接著道:“若是其香,你定會用紫陶的小盞。”
雲若讚賞地笑笑:麒麟很細心嘛……
接著,雲若執起小壺,輕傾壺身,顏色清淺的茶湯斟滿了兩隻白瓷小盞。
“請吧。”雲若笑笑,做了個手勢,自己也拈起其中一隻瓷盞。
懷淵執起茶盞,先微微闔了眼,細細嗅了嗅茶湯的香氣,而後才淺淺呷了一口,學著雲若的樣子,認真去體會其中的味道。
“怎樣?”雲若分作三口將小盞中的茶湯飲盡,期待地看向懷淵。
懷淵手中的茶湯還剩一口,聽得雲若詢問,便抿了抿唇,回味著道:“比之其香,香氣有餘,厚重不足。似乎……有點抓不住的感覺。”
雲若滿意地笑道:“你把剩下的喝了,我再給你倒一杯。”難得能遇上這樣的知音,雖說懷淵對品茶並不擅長,卻往往能說中茶中的獨到之處。
懷淵依言飲完,雲若又替他斟上一杯,接著悠悠道來。
“這叫‘月光白’,璞茶之中比較特別的一種。”
懷淵這才明白,先前她為什麼說今天要泡應景的茶,原來是就著月光,品這月光白。
雲若晃著手中的瓷盞,看著盞中已經呈橘色的茶湯出神,道:“月光白,從采摘到晾曬都必須在有月光的夜裏進行。這茶最不能見著陽光,否則就沒有這香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