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自是今宵酒,難澆野望心(2 / 3)

袁紹頗為得意地笑道:“隻是雕蟲小技,讓孟德見笑了。”

木箱上半截一碎,露出裏麵的物事。頓見一道青光射了出來,照得廳中諸人眼前都是一花。定睛看時,卻是一株尺餘高的碩大美玉,青光湛然。那玉被雕成宮城之狀,十分精細,上可見亭台行廊,橋欄水瀑等。這麼大的整塊青玉本就少見,再加上這份雕琢之功,價值著實不菲。宮城中尚有一台,洞中卻放了一顆足有雞蛋大小的玉色珠子。那珠子全身晶瑩,不見一絲瑕疵,反映著美玉的青光,透出一股明澹清冽之氣,台小珠大,也不知是如何放進去的。這寶珠的價值相較那美玉隻怕還要更勝一籌,最難得寶珠與美玉渾然一體,似是天然長就一般,這份大禮確可謂是無價之寶了。

眾人看得目眩神迷。此等寶物縱是有心求購怕也難得,也不知袁紹從何處弄來。張飛平日少見此等華貴之物,更是瞠目結舌。

袁紹輕聲笑道:“此寶並非人工斧鑿而成,而是濟陰的一位名叫王定的人士無意中睨得,袁謀雖是無才,但也略有些聲名在外,故今日早些時分他便送到府上。但若這隻是如和氏璧之珍寶,袁某倒不會拿出來在眾人之前獻醜,但其實這塊寶玉上另有千秋……”

韓馥一聽大喜,先前他與袁紹交談無意中提到這美玉之事,隻倒此世間奇物是路人虛構而出,想不到袁紹為達成目的竟然將這東西弄了出來,其意怕亦是不言自明。劉虞見此寶雖是贈己卻絲毫不以為喜,更是心中不忿,忍不住喃喃低聲道:“甚麼濟陰王定,我看是袁家私造。”

劉備見張飛嘴裏念念有詞,隻道他見這寶物驚得呆了,稍稍一笑,偏頭問道:“你做甚麼?”張飛臉上一紅,湊到劉備耳邊輕聲道:“那寶珠上似是有字,但俺老張就識自己的名字,哪裏知道上麵寫的是甚麼?”他雖是粗莽,倒也是心細。身旁的關羽一聽眉頭頓皺,這才把注意力從欣賞美玉上移到那寶珠間,果然上麵以蠅頭古篆刻著四字!

這一看不打緊,倒確實把關羽嚇了一跳,立即便把那四字內容告知劉備。劉備心中雖也是大驚,但多年來的沉穩性格也讓他能夠波濤不驚,權且坐在席下觀望形勢。

亂塵也已看到那美玉上有字,他不明其意,當下說與曹操聞聽,曹操聞言默然不語。此時又聽袁紹語意不善,亂塵生性純良最看不得有人恃勇,遂有意相幫劉虞,笑道:“盟主言重。雖有妄語曰人性本貪,世人都喜好錢財珍寶,但現值此討賊大業之時,若要一意糾纏於這珍寶之類的枝節,豈不讓那董賊看輕了?”劉虞聽曹操一方幫自己說話,膽氣愈壯,冷冷道:“世間上一些不知名的地痞流氓也自能封為甚麼幫主、教主,何況這等千年難遇的寶物。”這話確是直諷袁紹的盟主之名了。

袁紹大怒,但畢竟劉虞聲名在外已久,身為漢室宗親,縱是於外族間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而自己不過小小的一個渤海太守,更何況今日之事更是要相求於劉虞,不能太過開罪,一腔怒火盡皆發在亂塵身上,戟指喝道:“閣下又是如何?你雖並無半點官位功名,我且看在你為孟德之弟,賜你上座,卻還不知禮數,你這不敢報上名姓的藏頭露尾之輩,這等地方豈有你說話的餘地?”他雖見亂塵適才露了一手不俗武功,但心火上湧之下,再也顧不得許多。

亂塵見他果然還把那晚放走呂布之事牽掛在心中,心中更是瞧他不起,再加上他本身便是執拗好勝,眼中精光一閃,正要反唇相譏,沮授嗬嗬一笑道:“盟主息怒。亂塵小兄當日不報名姓自是有其道理。他雖無半分功名,但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赫赫有名之人,盟主這禮物中亦有他的一份。”又轉臉對亂塵道,“少俠莫怪盟主,看在我的麵上多擔待一二。”袁紹實不好當眾與沮授翻臉,隻得悻然作罷,他今日屢次為亂塵所笑,一口惡氣實在咽不下,隻得恨恨瞪了亂塵與曹操一眼。

曹操隻是一笑置之,心頭卻猜測那玉上四字所為何意,更想沮授如何會準備好給亂塵的禮物?袁紹等人與亂塵並不相識,更是因放走呂布之事生了罅隙,又怎會送禮物與他?而亂塵卻是故意側開身子,對袁紹挑釁的目光視而不見。戲誌才見亂塵與袁紹勢成水火的樣子,心中暗驚,隻怕亂塵一時性起胡來,壞了曹操的大事。

韓馥見亂塵幫著劉虞說話,亦是坐不住,道:“你們中原人偏偏就是這許多的講究,哪似我們北人痛痛快快,是和是戰一言可決,這般婆婆媽媽豈不讓人笑話。”曹操雖是看不慣韓馥的倨傲霸道,這一言卻聽得暗暗點頭,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直覺:袁紹這般故弄玄虛,其後必是藏著甚麼野心陰謀。

沮授大笑道:“韓將軍莫急,且一同把盟主給諸人的禮物看完再說。”

一時亂塵與袁紹亦無暇鬥氣,眾人不由重又望向那口箱子。剛才的禮物已是那般驚人,卻不知袁紹又會拿甚麼稀世珍寶出來。。

袁紹亦附和道:“此物也是甚珍,實也是他人欲經由我手轉交給伯安兄的,本初猜測也是有其深意,是以我思考再三,當著眾人之麵示出,尚請伯安接納,務要理解我袁家的一番苦心。”曹操雖是一直不言語,但心念澄明,察觀各人反應。他見沮授以一口箱子便將在座諸人的心神牢牢抓住,心頭對此人更增顧忌,相形之下,袁紹就全然如擺設一般。

沮授對兩個鐵甲兵士微一點頭示意,二人又如剛才一般運氣裂箱。大家目光望去,這次卻與剛才不同,箱裂後露出一道三尺餘高的彩色幕布,將箱內的物事圍住,不知其中是甚麼。

那彩色幕布上畫有神態各異、不知名目的鳥獸草木,與中原山水潑墨素描迥然不同,在二個黑衣人的掌風漾動之下,緩緩起伏,其上所繪的鳥獸栩栩如生,充滿了動感,更增添了一種神秘的北國風情。

沮授對諸人惑然目光視若不見,又是輕拍兩掌,卻見後堂中走出一將,正是那河間高覽!他在懷中抱著馬頭古胡,著力一拉。一股尖銳的聲音驀然響起,人人心中均是一跳。功力低如曹操者更覺得心口猛然一震,那股四肢無力的感覺突又襲來,大驚之下張口欲叫,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亂塵坐在曹操身邊,感覺有異,一把抓住他的手,將無上玄功輸入他體內,助他抵禦高覽的銳音。

戲誌才心頭震撼:雖未見過袁紹具體將校,但先有那夜圍攻呂布的諸多精衛死士,又觀方才張郃在酒杯中顯示出的一手功夫,再加上現在的音攝之術,以往世人隻傳袁紹手下猛將如林,那留守渤海的顏良文醜隻怕更是驍勇霸道,渤海之軍素以能戰出名,但現在看來,袁紹已有智如田豐、沮授者相助,隻怕現在更厲害的是要說他其精於算計,這些人的謀才武略,隻恐未必在自己之下。

隨著高覽懷中馬頭古琴的聲響,那彩色幕布中發出一聲女子的嬌吟,其音慵懶,便似是才為高覽發出的銳聲喚醒了一般。在場諸人聽在耳中,心內俱是一蕩。

一隻手臂忽從彩幕後伸出,五指成啄狀,昂然指天。那手臂光滑白哲,肌膚幾近於透明,上麵的脈絡血管隱約可現;手臂本是靜若玉雕,但隨著搭在臂上的輕紗翩然落下,如弱柳溺風、浮萍漾水,再加上輕動的手指,驀然便有了一種流動感,如磁石般將各人眼光牢牢吸住,均不由在心中暗歎一聲:原來藕臂蔥指便是如此這般!

那手臂柔若無骨,做出各種姿態,若棲枝彩鳳傲翼,若萌情小鳥誘歡。初時手臂高舉,越落越低,最後軟弱無力地垂搭在彩幕上,隻餘二指在外,塗成粉紅色的指尖尚在不停顫抖,那種不堪重負的嬌怯更是令人血脈責張,恨不能上前為她輕捶按摩,以舒惜花之情。滿座之中唯有亂塵與趙雲身平心定視紅顏為常物,其與眾人就連劉備這等雄才罷略不好女色之人也看得心頭砰砰亂跳,熱血上湧,一雙眼睛再也離不開那幕布,猜想其後應是怎樣一個絕代佳人。一時廳上靜聞針落,惟有張歧的喉間發出“咕咚”一聲,卻是狠狠吞下了一口唾沫。

高覽似是極懂人的心理,隔了良久,靜待那隻手指將諸人的好奇心挑至最大,這才重又將馬頭琴拉響。尖銳之聲一起,那搭在幕上的手指一動,手臂再度揚起。指、掌、腕、肘、肩依次頗有韻律地晃動著,從彩幕後扶搖而起。裏麵那女子本是睡臥,如今卻似緩緩坐起身來,手臂的盡頭終可見一頭如雲秀發,那發色卻呈金黃,柔軟而卷曲,與中原女子大不相同,披散在隱約半露的一段玉頸上,就若是披了一件羽衣。眾人已猜出箱中必是一異族女子,均是瞪大了眼睛欲睹芳容,但她偏偏還不露出頭來,隻見到一頭金發在彩幕端沿處如波浪般起伏不休,怎不令人心猿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