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有趣。”袁紹大笑,道:“袁某一介武夫,隻懂得酒到杯幹,卻沒想過還能喝出這許多花樣。”卻見袁紹背後閃出張郃,也不見他如何作勢運氣,隨著袁紹的說話聲,置於桌上酒杯中的酒水驀然激起,倒灌入他的口中。這一手相較沮授、曹仁二人卻是難得多,非得有一等一的上乘內功不可。更難得他手腳絲毫不動,於不經意中使出來,一時在座諸人均有些變色,如此自然而然地隔空逆向發力簡直聞所未聞,張郃雖是身處河北四將之三,卻當真不是浪得虛名。單以這份內力修為而論,已遠在天下多數高手之上。那劉虞本是一臉倨傲,此刻也不由麵現悸容,收起惱態。
沮授笑吟吟地望著曹操,似是要看看他如何喝下這杯酒。曹操心中一動,知道袁紹與沮授的用意——在這世間上隻看實力高低,隻有顯示出超人一等的實力,才會得到別人的尊重,說出的話才有分量,否則一切都是空談,所以袁紹不惜用武力懾服眾人,此後無論他做出甚麼決定,旁人縱有異議亦要三思。
曹操正懊惱間,亂塵卻是淡然一笑,道:“鄙人甚好於酒道,便學學張將軍的手法獻醜一番。”他也學張郃一般將右手按在酒壺上,果然亦有一道酒箭從壺嘴中噴出,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放於桌上的酒杯中。
袁術冷笑道:“邯鄲學步,東施化妝。”也虧他還記得兩句成語,隻是把東施效顰說成了東施化妝。眾人俱忍住,隻有張飛與夏侯惇轟然大笑,袁術狠狠瞪住二人,不明所以。張飛與夏侯惇皆笑得喘不過氣來,也顧不得向袁術解釋。眼見袁術臉色漸漸漲紅,若不是礙得兄長袁紹在旁,隻恐就要出言泄憤。
張郃緩緩道:“袁將軍不妨看仔細些,曹兄這一手可與在下略有不同。”袁術看諸人都是目不轉睛地望著亂塵的手,臉上均現欽佩之色,仔細一看,才發現亂塵雖也是如張郃一樣用內力將酒從壺中激出,但一杯酒斟了半天卻仍是不滿,隻有半杯,那小小的酒杯就若是無底洞一般。
原來那酒箭看似隻有一股,其中卻有分別:一半從酒壺中倒往酒杯,另一半卻是從酒杯中反射回壺中。要知亂塵身俱青龍孟章、張角、自己的三人內力,又學得三卷天書中的武功,若僅論內家的功夫,隻怕天下間能出其右的也不過寥寥幾人,這不過是牛刀小試,雖難說能超過張郃內力的霸道之處,但手法的小巧、使力的精妙卻令人大開眼界。
袁紹本就有意拉攏亂塵,按下心中妒意,連聲叫好。關羽倒是坐不住了,亦來了興趣,笑道:“亂塵兄甚好酒道,關某不但更是個酒鬼,還是個懶人,現在便借亂塵兄的酒過酒癮吧。”言罷撮唇一吸,亂塵杯中那股酒箭突然分出一股射人關羽口中,而從酒壺中衝出的酒箭卻仍是絲毫不亂地射往杯中,杯中的酒仍是不多不少維持著半杯。看到這猶若變戲法般的情形,眾人掌聲雷動,張飛的一張黑臉更是為二哥關羽喝彩而鬧得滿臉通紅。
袁紹與韓馥並不認得關羽,但見他露了這一手都不由刮目相看,均在想公孫瓚從何處找來這樣一個絕頂高手。袁術卻是麵色慘白,他隻道這關東諸將中武功了得的除了袁紹帳下河北四將外,便是自己親信紀靈為強,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半張著大嘴愣在當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袁紹哈哈大笑:“這一杯酒喝得精彩,足令本初終身難忘。”亂塵含笑收功,迎上袁紹的目光,直言道,“還是盟主敬得精彩。”,曹操也道:“酒酣意暢後,盟主是不是該奉上主菜了?”
劉虞先後見了曹仁、張郃、亂塵與關羽的神功,唉歎自己帳下無人之餘,已是有些心灰意冷,對沮授一抱拳,道:“沮先生但請說出袁盟主的想法,若是還合眾人的口味,伯安縱是膽小,但也自會甘心接受。”
沮授先咳了數聲,再是一聲長笑,手指廳正中那口大箱子,道:“主菜便在其中!”
聽沮授如此說,眾人的眼光都不由落在那口古怪的箱子上。此廳本就不大,諸人座位相隔不遠,中間又放上這麼一口大箱子,頗顯擠迫,更添一種詭異的氣氛。
諸人進廳時見到那箱子突兀地放於正中,便覺得其中定有文章,卻委實想不透袁紹一夥葫蘆裏賣的甚麼藥,均不言語。惟有張岐似是耐不住得叫道:“沮先生你玩甚麼花樣?這口箱子中放的是甚麼?”袁紹嗬嗬笑道:“張將軍莫急,這口箱子裏的東西乃是沮先生代本初精心為大家準備的,與在場諸位都有點關係。”聽他如此一說,眾人心頭疑慮更深,均望著沮授,待其解謎。
沮授眼見眾人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來,滿意地一笑,提高聲音,道:“各位肯深夜來此,可算給足了麵子,可這今日一事卻也讓盟主與我等左右為難,卻又不是怕得罪哪一方。隻是今日之事甚急,在往後拖一日便會多有一份變數,而盟主能得到各位信任如此,既是受寵若驚,又是誠惶誠恐,惟恐空掛一個盟主之職卻談不上對天下蒼生有何助益。”
“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袁紹接口笑道,“袁某雖隻是武夫粗人,但也一向奉守天子法紀,恪國忠君,而在下管轄地勢雖小,卻也盡全力維護一方安定,若是能為天下百姓多出一分力,實是心中所願。”
沮授與袁紹一唱一和,這番話可謂取巧至極,既不表明態度與偏袒哪方,又不開罪各方勢力。眾人心頭無不暗罵一聲“老狐狸”。張飛卻聽趙雲低低道了一聲“外強中幹”,肚內暗笑,強自忍住,目視趙雲,重重點了一下頭,麵上卻仍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
袁紹繼續道:“何況天子一向對袁家多有照顧,隻要天子有何吩咐,袁家上下無有不從,隻是現在天子落於逆賊之手,所號之令不過為奸人狐威……”說到這裏,見曹操與公孫瓚等一眾人臉上色變,沮授微微一笑,拍拍手掌,兩個鐵甲兵士應聲走了進來,站在那口大箱子旁邊,靜待沮授號令。
曹操到現在並不知袁紹所說何事,且與戲誌才互望一眼,神色喜憂參半。聽袁紹語意,當場打鬥一事怕是要不了了之,但顯是另有下文。袁紹他們到底在搞甚麼鬼?推想到田豐、劉子惠一直都未現身於此,這其間的奧妙更是不得而知了。
袁紹嗬嗬一笑,道:“若是現在當場宣布今夜之事,隻怕過不了幾天便鬧得天下路人盡知。人言可畏,袁家擋得住千軍萬馬卻未必抵得了世間流言,所以我與文節商議之下,便分別給諸位送上一份禮物,待曹兄與公孫兄將禮物閱視,各位自然便知道了袁家的態度,卻沒有必要在此公布了。此間苦衷,尚請各位原諒一二。”他這一說大出眾人意料。劉虞心中忐忑,是已知韓馥已與袁紹暗中來往,而袁紹更是有恃無恐地在眾人麵前說出,隻是在表麵上亦不甘示弱,且淡然處之,一副早就深知內情的樣子,微微抱拳道:“但聽袁盟主意思。”
赴宴的五路諸侯中,雖是風聞袁術與袁紹兄弟不和,但見此時他神色中展露出的表情,明擺著和韓馥一樣同屬袁紹一夥,而公孫瓚雖是傲倨無禮,但自打他進席間便再無是說過半句,方才關羽以他仆從的卑微身份強行出頭,他也是沉然默許,此時仍是那種不置可否的樣子。
曹操與戲誌才不知內情,猜不出袁紹心意,見眾人又是不置可否,心中都泛起一絲不安。袁紹送禮之舉大有可能是緩兵之計,表麵上互不得罪,暗中卻與一方定下合盟,而聽他言語合情合理亦是無從指責。他們剛才已聽出箱中實是藏有一女子,不知袁紹帳下一幹人等會做何安排,隻好靜觀其變,畢竟身為外人,不好橫加幹預。張飛與夏侯惇聽到這箱子中原來是送給眾人的禮物,均是大為好奇,以袁紹家族雄霸冀州的財力,這禮豈不非同小可,恨不得趕快打開箱子看看究竟。
“此箱分為三層,這第一層的禮物乃是送給劉伯安的。”沮授目視兩個鐵甲兵士,吩咐道,“開箱!”
兩個鐵甲兵士走前幾步,各出雙手,分按在箱子兩側,齊齊低喝一聲,往中間一擠。箱蓋應聲彈起,箱子上麵約有二尺餘長的半截木板隨之而碎。他們開箱的手法與眾不同,那箱蓋分明已被釘死,卻不用斧鑿,全憑手上勁道互抵後產生一股向上的彈力將箱蓋頂開,憑威猛的掌力將箱子上半截木板盡數震碎,而下麵的木板卻絲毫不受影響,顯示出頗為深厚的內力。最難得是那箱蓋平平飛起,不見絲毫傾斜,顯是二人手上的勁力不偏不倚正好抵消,可見配合熟練,心意相通。
曹操見這兩個並不怎麼起眼的兵士身手矯健,配合無間,心中微驚,口中卻淡然道:“袁家藏龍臥虎,盟主這兩個小卒功夫可不弱啊。”單是這二人手上的功夫怕就不在世間普通二流將領之下,卻僅僅扮做袁家中不知名姓的隨從,明擺著是袁紹有意在眾人麵前炫耀,但此手終究還是顯示出袁家的實力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