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秋深夜客到,一路落鬆花(3 / 3)

但公孫瓚卻不買他們的帳,見右首上席還有個空位,徑直盤腿據下,絲毫不把身旁的曹操兄弟二人看在眼中。

而隨公孫瓚同來的劉備、關羽、張飛、趙雲四人也沒想到他回當著眾人的麵如此不給袁紹麵子,雖也是看見了亂塵,但倒也是怔在帳門處尷尬起來。

卻見袁紹端起酒杯將劉備等人引進樓來,豪笑一聲,道:“諸位都是老朋友了,亦不需要我一一介紹,有些事在外人麵前袁某不便細說,但請看在大家共為國家的麵子上,以往有甚麼過節暫且揭過不提。來來來,這一杯見麵酒大家須得一並飲了,其後請自便。”

韓馥首先端起杯子,對亂塵微微一笑,道:“那晚閣下獨身酣鬥天下第一的呂布,雖是失手被他所製,我等因而失去誅殺此賊的大好良機,但閣下所展露出的那身絕頂武功尤是讓文節好生佩服,先敬你一杯!”亂塵隻是含笑點頭,舉杯遙對,一飲而盡。身旁替他擔心的曹操已知韓馥惱怒於他,正是因為那日亂塵設計放走呂布,倒並不是由於其他的甚麼過節,心倒是略略放下了。亦端杯對韓馥道:“那日舍弟鬥膽獻醜,擾了各位的擒賊大計,有所得罪之處尚請韓兄與盟主包涵。”亦是一飲而盡。

其他人見這二人如此率先表態,也隻好舉杯同飲。除了那打盹的武將外,惟有張岐那一雙眼睛不住瞅韓馥。韓馥倒是臉色如常,似是不曾看見,隻是身為張岐之主的劉虞倒是氣得臉色發青。

眾人客套寒暄幾句,俱又不語,氣氛漸重。袁紹笑道:“孟德來此乃是應我袁某人之邀,為的便是給今日的一樁大事做個見證,文節與伯安都無異議吧。”亂塵心細,卻見到袁紹說話之前先看一眼沮授,待沮授習慣性地輕咳一聲後方才開口,似是等這個外家的軍師給自己拿主意,心中生疑:袁紹以盟主之尊,對這個外家的沮授是不是太過依賴了?難道他們之間還有一層藕斷絲連的關係?

戲誌才聽袁紹不提自己的名字,樂得靜坐旁觀諸人神態。但見劉虞滿麵怒容,欲言又止;韓馥卻是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又觀察到這二人雖是正對而坐,卻從不相視,偶爾視線相碰亦是冷冷轉開,猜想剛才隻怕二人此前已有一番爭辯。看來己方來得正是時候,隻要言語得當,按起初的想法拉攏劉虞而排擠韓馥,今晚袁紹與韓馥玩的花樣便有望可破。曹操亦與戲誌才有同樣的想法,如袁紹方才所言,畢竟他在今夜宴會上隻不過是個外人,如何切入話題尚須把握好時機,一時亦是沉吟不語。

劉虞與韓馥各懷心事,對袁紹的提議都不表態。一個是不敢當場再得罪曹操,另一個卻是正中下懷,俱不言語,權當默許。袁紹正要發話,那趴著打盹的武將卻操著一口半醒惺忪的淮南口音道:“盟主此言可謂大大不妥,曹家阿瞞隻是一方太守,身份低微,憑甚麼可以做這番大事的見證?”言語中滿是對曹操的蔑視之意。

這番羞辱任是誰都受不了,曹操當然不是省油的燈,自然氣得心火直躥,但看清那人的麵目之後,隻好強忍著心頭怒氣,緊捏著酒杯森臉坐在席上。

亂塵見兄長受辱,心中也是不忿,怒目望著那將,卻是覺得此人甚是眼熟,但一時半會兒間卻又想不出此人的名字。

倒是劉虞看不慣他這般囂張的態度,聽他直稱曹操“曹家阿瞞”,忍不住冷笑一聲:“公路果是孤陋寡聞,曹孟德的鼎鼎大名也還不夠資格?你隨便到洛陽街上找人問問,就知道曹孟德與閣下誰更有資格做見證?”劉虞此話一說,亂塵猛然想起,這人是那日在土台上見的諸侯之一——袁紹之弟袁術!袁術因曹操在選舉盟主時做了手腳,故而現在刁難曹操也是不足為怪了。其實曹操因假獻七星寶刀而刺殺董卓之事而名滿世間,袁術縱是身處南陽亦不可能不知他的影響,他故作不知,不問而知自是找碴兒。

曹操此時已經將怒氣完全壓住,衝劉虞善意地嗬嗬一笑,再是抱拳對袁術淡然道:“所謂見證人自當是與諸位毫無關係,總不能找一個與公路交好的人,一味偏聽偏信便可讓公路滿意呀!”袁術一時語塞.他口才本就不好,如何辯得過曹操,急得一張白臉漲得紫紅,求助似的望向兄長袁紹。其實袁術對曹操不無顧忌,隻是那日被曹操戲耍,還一時想過事後要重重謝他,在眾諸侯麵前落下笑柄,偏偏曹操一眾此時大模大樣地坐在一旁,不由心頭有氣,料想在這袁紹的地頭曹操亦不敢貿然發難,這才出言挑釁。

袁紹這一路來亦頗看不慣其弟袁術的驕橫跋息,見他向自己望來,雖是有心不理但畢竟卻不捱過兄弟情麵,可是他自己又思索不成出對答之策,隻得勉強示意身旁沮授代為出頭。

沮授終是不負袁紹所望,向曹操一拱手,道:“袁術將軍隻是先前多喝了些,酒醉方醒開了一個玩笑而已,各位且勿當真。”他若是說到此住便打住,可能倒不會再有計較,可他卻是話鋒一轉,“但若是曹太守果真與在座各位都無關係也還罷了。但曹太守先前在洛陽之時與劉太守以棋道神交,此也乃天下盡知之事……”言下之意自是懷疑曹操會暗中相幫劉虞。

曹操冷冷道:“隻可惜沮先生成名太晚,不能在早些年前便混入洛陽朝堂之中,就算沮先生棋藝再高,曹某縱想結識你卻也有心無力。”沮授心頭大怒,但曹操說的確是實情,十年前曹操在京師的時候已是聲名鵲起,自己那時不過一個無名小卒,無論如何也沒有機會相識,但聽曹操當眾這般冷嘲熱諷,一口氣如何咽得下,拍桌而起,正待翻臉,又突覺不智,一時愣在原地,下不了台。

“江山代有新人出,所謂建功立業者,多虛圓之士;債事失機者,必執拗之人。沮先生清心修學數十年,這幾年間輔助韓文節將冀州泱泱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條,連我等這等耳目閉塞之人亦有耳聞,如今不也是世間響當當的人物?”劉備卻甚知時宜的跳出來打圓場,又道:“而且玄德猜測盟主之所以請曹兄前來,亦是給大家一個認識的機會。大家可能有所誤會,曹兄來此亦僅僅是做個見證,斷斷影響不了各位的決定,萬不可因此傷了和氣。”劉備雖是相助袁紹,袁紹卻是看他不起,一番豪笑道:“這位英雄說得不錯,其實本人對今夜一事已有了自己的決定,一會兒便請沮先生通告諸位。”眾人聽他如此說,心頭俱有些緊張。

張岐站起身大聲道:“沮先生不要賣關子,這便告訴大家吧。”袁紹一笑,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道:“兩位太守先請坐下,鄙人辦事不周,且自罰一杯。”他舉杯一飲而盡,再斟起一杯酒對眾人笑道,“袁某身為東道主,再敬諸位一杯,望大家以大局為重,無論本初有甚麼想法,都莫再起甚麼爭執,權當給本初一個麵子。”

沮授聽袁紹與劉備如此說,語意中維護自己,心中略好受了些,忿忿地坐回塌上,端起酒杯悶頭喝了下去,喉中發出“波”的一聲,那口酒竟被他囫圇咽下,似一團硬物般由嗓間墜入肚中,乍聽去就若是連杯帶酒一起吞下。眾人俱聽說沮授雖是以文為主,但也是出身華北世代練武之家,人的嗓子俱是軟骨,他竟能將此處亦練得如此堅固,果是有些本事。隻是那樣子實是有些滑稽,定力稍差的張飛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喝杯酒也要顯功夫麼?”曹仁冷哼一聲,道:“在場都是高手,也不知沮先生是在班門弄斧還是要拋磚引玉?”他麵上不露聲色,右手按著席間的酒壺,手指微動,一股酒箭由壺中迸出,不偏不倚地正落入杯中,卻半點也未濺出,再端起杯徐徐送入口中,一臉傲色。他這手法雖說與沮授的硬功各擅勝場,卻是好看得多,引得眾人瞠目相讚。

韓馥見沮授分明處了下風,不屑地哼聲道:“所謂武夫之勇原來說得就是那些隻懂用花拳繡腿唬弄人的家夥,隻有真正動起手來才知道誰是好漢。”他心想若是曹操兩不相幫,若當真一語不和動起手來,己方無論如何亦不會輸給劉虞,是以才如此說。

曹仁笑道:“韓將軍此言差矣。天下武學的最高境界在於不戰屈人,若是這許多高手也學街頭耍把式賣藝的人下場比拚一番,豈不有失風度?”他此話分明是站在反對袁紹一派的立場上,劉虞喜形於色,袁紹麵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