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蠱父怒抽子 琴魔急撫弦(2 / 3)

舒逸渾眼一翻,嗤了聲道:“你要……你自己去做那勞什子官吧!我……我就是窮死了,我還彈我的琴,做我自己的。”說畢,又上去抱了琴,低頭撫弄起來。

舒正緊這回卻是大怒了,手起一掌,將身旁一張木桌拍碎,厲喝道:“孽種,當我說的話是放屁嗎?給我放下那琴,不然我真剁了你十指,你要不要試試看?”

舒逸渾聞這聲喝,身子縮了縮,輟琴不動,但隨即卻昂起了頭道:“你……你要剁便剁,我也不怕的,沒有手指,我是彈不了琴,可……可我心裏就有一把琴,我會用我的‘心’永遠永遠彈下去的。”說時激切,眶中都迸出了淚來。

“好!好!”舒正緊氣得毛發直豎,麵如金紙,發狠道,“你要彈,我著實把你打死,叫你死了,還彈個什麼?”操起鞭子,往死裏抽。

舒逸渾雖強要忍,但這幾鞭抽得委實厲害,因也打滾痛叫了出來。

便在這時,外麵闖入一人來,快如閃電般擋在了舒逸渾跟前,挨了一記鞭,正色道:“舒伯伯,你這是做什麼呢?”這人自是蕭勁衝,他在外麵聽是老子教訓兒子,本不好管的,但猶豫半晌後,還是出麵了。

舒正緊一心發怒著,對蕭勁衝如何進來都未發覺,因收鞭不及,直接就一鞭打在了蕭勁衝腿上。他當即一凜,聽蕭勁衝說後,忙收了鞭子,堆笑著道:“蕭賢侄,你……你怎麼沒睡著?是她們沒伺候好你?你放心,待會兒我親自責罰她們。”

蕭勁衝道:“不幹她們的事,我好好睡著的,聽這邊有吵鬧聲,才趕了過來,生怕鬧了賊什麼的。”

舒正緊道:“哦,沒鬧賊,賢侄多心了!時候不早,賢侄還是回房去吧,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吩咐下人就是。”

蕭勁衝管自扶起舒逸渾來,見他皮開肉綻,痛得臉色發白、說不出話、站都站不直的,心裏登是惱火,視舒正緊道:“舒伯伯,白日裏你不應承得好好的,怎麼就又打舒兄弟了?”

舒正緊搖頭歎出一聲,道:“就是……就是逸渾他不肖啊!你說到了這夜裏的,我倒好心過來看看他,誰知他又一個勁兒在彈那琴了,連我來了,都不理不睬的。你說……你說這成什麼樣了?”

蕭勁衝道:“雖如此,這打人總是不對,何況舒伯伯白日裏也有承諾的。”

舒正緊歎道:“我豈忍心了,我這麼做也是恨鐵不成鋼之意。蕭賢侄,請你也體諒體諒我這個做父親的難處啊!”

蕭勁衝道:“再要望子成龍,也總不能這般毒打。”

舒正緊道:“我也上年紀了,氣頭上,難免出手重些。好了,時候不早了,這事就到此為止。蕭賢侄你仍舊安歇去吧,逸渾他我會叫人來給他療看傷勢的。這事算是我的不是,以後我再不這麼對他了。”

蕭勁衝道:“伯伯是武林前輩,萬人景仰,說話不可無信。”

舒正緊道:“我說了的,決不失信,賢侄你放心,我會好好待逸渾的。”

蕭勁衝這聽了,便道聲好,邁步要走。舒逸渾卻拉住他道:“蕭哥哥,你不要走,我求你還是把我帶出去吧!這個人的話可信不得,他凶得很,又說一套做一套的,我娘當初就是被他暴打死了的,如今的情況你也瞧見了,求你……”

話未畢,舒正緊便又一舉鞭子,瞪起眼來,發作道:“孽種,你要反了是不是?你就這麼恨我,恨這個家嗎?我是你親爹,你是我生出來的,沒有我生你養你育你,哪有你來著!別說為你好,打你幾下子;就是真發了狠,宰了你,吃了你,也是天理所容,沒什麼不可的。今日你不許走,誰都休想把你帶出去,我是你爹,你得老實聽我的,我叫你怎樣,你就得怎樣!”

舒逸渾聽著,身子都發起顫來,也不敢發話了,隻是扯動蕭勁衝衣襟,求乞離去。

蕭勁衝見舒正緊態度轉凶惡,說出這等的話,心裏也是惱了,挺出胸道:“蕭某也是個牛脾氣,伯伯如此說法、如此作為,我今日倒偏要多事,非帶走逸渾他不可了。逸渾雖是你兒子,可也總還是個人的。是人,隻要不犯大過,你就打他不得,動他不得,更不能宰他吃他。如今舒兄弟性命堪憂,作為俠士,我抱打不平,就要解救他。”說畢,一手攙住舒逸渾,一手抓起地上古琴,說聲:“逸渾,咱們走!”管自朝門口邁去。

舒正緊氣得肝肺欲裂,暗暗運功,趁二人背對自己時,想一掌襲過去,但還是忍住了,隻厲聲說道:“孽種,出了這個門,你就沒有我這個爹,以後也永遠別回這個家了。”

蕭勁衝攙著舒逸渾,兩人不吭聲地管自朝前走。走出幾步後,蕭勁衝直接施展輕功,帶動舒逸渾飛簷走壁了。兩人很快出了舒府。

夜深下,走在道上,舒逸渾**叫痛不已。蕭勁衝道:“早知你爹爹這樣子,就不帶你回來了,也免挨這頓鞭。”舒逸渾道:“我就說了嘛,他會抽死我的。如今鬧了這一場,我是真失去這個家了。”

蕭勁衝慰道:“天下至大,何往不是家呢!活出自己,活出瀟灑來,那才是要緊的。”話雖這麼說,心裏卻想:“逸渾懦弱,又有傷在身,我自己又有事要辦,不能帶著他,須盡快給他找個安身之所才是。”忽想到汝南有位張姓朋友,距此不遠,可叫舒兄弟去他那裏養傷暫住,因對舒逸渾說了這打算。

舒逸渾雖不樂意,但別無他法,也隻得依了。兩人遂直接赴汝南。

那張姓朋友甚好說話,次日到後,蕭勁衝一說情況,他便爽然應了,舒逸渾遂暫住他那裏。蕭勁衝安頓好這頭後,便急急奔赴南陽,去找葉雨淋了。

奔出一程後,蕭勁衝忽感覺背後有聲響,疑似有人跟著了。但幾次住步細聽,那聲響卻是沒了。幾次猛回過身看,又都雲白風靜,並無任何人影。又幾次加快腳步,發最大勁飛奔,卻感覺那聲響也還是在著,未能甩脫。當下暗暗吃驚了,心道:“以我今日之腳力,當世能盯住我的,怕也隻華大哥、方小將、鬱悲坤等少數幾子了,但即便是他們,也不能這般隱著不現身。難道真是有鬼?”頓了頓又想:“嗬,哪有的事,必是我多心了,且不管他。”因仍顧自己趕路。

他走得極快,當日黃昏即到南陽。循路而奔,未至梅頭村,便先聽到一縷淒美的琴音。心道:“是天魔琴,看來那葉雨淋還在。”循著聲,加快了腳步。

奔近去時,那琴音也更攝人了。蕭勁衝於不覺中,一顆心一輪輪蕩起漣漪來,漸漸地都有些臉紅耳熱了。蕭勁衝察覺不妙,忙吸一口氣,內守心神,抵禦住天魔琴琴音。同時,蕭勁衝也聽出琴音裏還雜有人之**慘嘶聲。料必有人正受魔琴折磨,當下更加快了步子。

穿過梅頭村,又翻過幾個山頭後,到了一隻山坳裏——琴聲正由此坳發出。蕭勁衝從山頭望下去,卻見坳中東一簇,西一簇,梅花開得正旺,一株株白中透粉,亭亭如少女,月光下,殘雪映襯,尤顯得瑰異,尤顯得美妙。

再下去一段,見北麵有株特大的梅樹,樹下有塊平整的石頭,石上懶懶斜躺著一身著粉衣的女子,正單手撫弄著琴弦,那琴珠光寶氣的,蕭勁衝一看即知是天魔琴。南麵梅樹下則是些尋常百姓,約有四五十人之多,其中雖不乏老者小兒,但更多的還是些青年男女,他們為琴聲所困,苦痛不堪,或就地打滾,或噬咬己臂,或抱頭磕地,或亂抓肌膚——一個個都流血嚎叫,發狂失智,如在阿鼻地獄受刑,令人不忍睹視,不忍聽聞。蕭勁衝見了,心頭一震,忙跳下去叫道:“快住手!”

這一叫下,鏗一聲,琴音頓止,一中年婦人的聲音厲喝道:“是誰?”蕭勁衝聽出果真是葉雨淋,笑道:“葉女俠,別來無恙?在下蕭勁衝,可還記得否?”邊說邊步上前去。那些男男女女因琴聲歇住,也都止了癲狂嚎叫,一個個精疲力盡,撲倒喘息。

葉雨淋道:“是你!你來做什麼?”蕭勁衝道:“我來當然是為找葉女俠你的。上回女俠負傷冒死,救了我們幾個,蕭某深感大德。年底時,蕭某曾去魆魅城一趟,要相探望的,誰知葉女俠已不在了,蕭某甚是擔憂,怕女俠遭了黑邦人毒手。所幸今日得見,女俠人琴俱安,在下也就寬心了。”

葉雨淋哼了聲道:“黑邦人?黑邦人能拿我怎樣?”話雖強蠻,但語氣中卻透出些悲酸無助。

那日,她叫蕭勁衝等逃走,自己卻去對付黑邦人了。本來,她武功不弱,又仗有魔琴,黑邦人雖狠,倒也不難應付。但不幸,她先受了內傷,出去彈琴製敵時,起初倒是將黑邦諸魔逼住了,但到後來,卻氣力不接,更傷及了內神,以致一邊用力在彈,一邊口中嘔血了。她最終堅持不了,抱琴退入魆魅城。黑邦厲氏三雄等得以緩口氣,重新振作,兩日後就近的一撥援兵到,便直接丟火把、射火箭進去,逼葉雨淋出來。大火燒著了魆魅城,葉雨淋不得已,隻好負傷出來再戰。黑邦人多勢眾,嘍囉中又有射火箭、發毒鏢的。葉雨淋傷重勢孤,拚了一陣後,抵擋不了,隻好逃跑,所幸她輕功高超,賴此衝出重圍,撿了一條命。之後一個月裏,她仍不斷為黑邦人騷擾,或戰或避,東奔西走,無法靜心養傷。直到後來,匿於嵩山腳下,才得清靜,她在那裏養傷避難一陣。自出魆魅城以來,她孤身奔走,艱辛備嚐,心裏也更是絕望悲苦。傷好後,因內心懷憤,便一邊南下,一邊又彈琴折磨人了。

當即,蕭勁衝道:“葉女俠輕功琴技出神入化,黑邦人自不能將你怎樣。不過這幾個月來,葉女俠奔走在外,孤身寒天,定也吃了不少的苦。”葉雨淋聽了,頓以手重重拍了一下琴弦,厲聲道:“住嘴,我吃什麼苦了?不要你管!”

魔琴在這一拍下,登時錚的響出一聲,蕭勁衝內力深厚,聽了自然無妨,那些個尋常百姓卻是吃不消,本來剛緩過勁的,聽了這聲,登又顛來倒去,抱頭痛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