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蠱父怒抽子 琴魔急撫弦(3 / 3)

蕭勁衝不忍,忙上去點了每人之風府、大椎諸穴,讓他們寧心靜神,安穩下來。點畢,卻又回過身道:“葉女俠,他們皆是尋常百姓,不會一絲武功,又沒犯什麼大罪,你何必這般折磨他們呢?求你快放過他們。”

“放過他們?”葉雨淋慘笑道,“那誰來放過我?我又犯什麼大罪,造什麼大孽了,老天要這麼折磨我?”蕭勁衝道:“你折磨這些無辜,便是不對。”葉雨淋道:“我就愛折磨他們,怎麼了,要你管?”蕭勁衝歎口氣道:“我還是求女俠你能放過他們,你要折磨人,也該找些能抗的,像他們這些無辜弱民,你彈三兩下,便都沒了命,有何意味?”一拍胸膛道:“不如就拿我來換了他們,叫他們走,你隻管彈琴折磨我吧!”

葉雨淋笑道:“好個舍己救人,俠肝義膽!”隨即轉冷臉,哼了聲道:“口氣忒大,你以為你到了這裏,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嗎?也罷,就放了他們,再好好折磨你。”說畢,揮了揮手。蕭勁衝知她示意,忙叫那些百姓離去。那些百姓自是如逃虎口,慌慌亂亂,連滾帶爬地去了。

百姓去盡後,山中一下子變得幽曠了,雪皎潔,月朦朧,微風過處,花枝搖曳,一陣陣暗香浮動起來,整隻坳倒似個難得的仙境。

葉雨淋伸手一拍腳邊,道:“上這兒來坐吧!”蕭勁衝並不過去,隻在就近一株梅樹下坐倒。葉雨淋道:“怎麼就你一人來,你那些個同伴呢?”蕭勁衝這聽了,想起高世凡、範酸等人來,登一陣難過,歎了聲道:“他們走他們自己的。”

葉雨淋道:“也罷,你一人來了,反倒更好。看在你長得像我風哥的份上,我也不拿琴折磨你了,你還是過來,像上回那樣抱住我,說‘淋兒,二十多年了,其實我心裏是有你的’這句話。哄我開心了,我便會考慮放你走。”蕭勁衝道:“葉女俠對蕭某有大恩,別些個就算赴湯蹈火,蕭某亦在所不辭;隻這事上,蕭某卻不能從命。”

葉雨淋聽了,瞪起怒目來,厲聲道:“為什麼?”蕭勁衝道:“叫我這麼做,不免汙辱我了。蕭某堂堂男兒,頭可斷,血可流,豈能為此齷齪事,說此背心話!”葉雨淋道:“那你上回怎麼就爽快答應了呢?”蕭勁衝道:“那是為救朋友,不得已為之。如今隻我一人,有道是‘士可殺,不可辱’,大不了便是一死,豈肯答應了。”

“你——”葉雨淋猛一拍琴,坐起身來道,“你真是不肯?”蕭勁衝道:“恕難從命!”葉雨淋道:“好!好!你不肯,那休怪我不客氣了。”拿袖琴上一拂,繼著道:“我叫你嚐嚐天魔琴的厲害,看你嘴硬到幾時?”蕭勁衝道:“蕭某何懼,你盡管放馬過來!”

葉雨淋說聲“好”,仍舊斜躺下,一手彎起肘子,撐住上身,一手輕輕撥動起了琴弦。

琴聲琤琤嘡嘡響了起來,音調張弛有度,從容不迫。蕭勁衝聽著,但覺和風拂麵,春天到來,雪融冰解,鳥語花香。雖偶爾暴風突起,沙塵飛滾,迷人眼目;時亦青草漫長,柳絮紛飛,擾人心魂。但聽著,總還算是怡暢,並無多大不適。

葉雨淋見識過蕭勁衝武功,隻道他功力與自己相當,自己彈奏天魔琴,無須多費力,便可將他壓倒,因此隻這般懶散散隨心而彈。哪知彈過一陣,這蕭勁衝竟是無多反應,好好站著,態度還頗有些兒消閑。葉雨淋這倒是一凜,暗道:“這小子倒有點兒骨力。”心下不敢大意了,左臂伸直,直接用手掌撐地,抬起上身來斜坐著;一手暗暗加勁,五指快速撥彈。

琴音漸漸高亢起來,調子也轉急促了,一撥接一撥,大有洞庭湖湖水沸騰之勢。蕭勁衝聽著,感覺入了伏夏,驕陽似火,毒風咆哮,江河斷流,土地開裂,周身如被大火圍住了,心跳加快,呼吸變濁,額上汗水也直冒下來。他身感不適,忙立穩腳步,呼吸調神,運功抵禦。

坳中梅花因受琴聲刺激,一瓣瓣掉落了下來,紛滿一地。

葉雨淋一陣子彈後,見蕭勁衝雖額上冒汗,卻仍是穩當當站住,心下更有些驚異了,暫輟琴道:“怎麼樣?現在後悔可還來得及!”蕭勁衝道:“這有什麼?盡管使出更厲害的來。”

“好!”葉雨淋叫出一聲道,“那我可就真不客氣了。”端坐起身子,雙手並用,彈奏了起來。登時琴聲琤琤嘡嘡,時急時緩、時高時低響作。蕭勁衝聽著,但覺西風漸起,如入金秋,時而颶風登陸,錢江潮起;時而霜雪並降,萬木萎黃。蕭勁衝身子也似一會兒被風卷,一會兒被潮湧,一會兒被霜凍,說不出的奇怪難受。

坳中驀地刮起了怪風,或東或西,全無方向,吹得梅樹劇擺,碎石亂走,本來落地的梅花瓣也重被刮起,舞在半空。

蕭勁衝站立不穩,隻得吸了口氣,盤腿坐地,潛運上乘內功抵禦。

一陣子彈後,葉雨淋自己也感心律不寧、呼吸急促了,她輟指一頓,見蕭勁衝臉色泛白,即厲聲問:“還服不服?”蕭勁衝也不答話,隻回以一笑。

葉雨淋更是火了,手上再加大勁力。琴聲登時轉急,如鐵馬刀槍一般。蕭勁衝聽著,但覺寒潮直下,朔風凜冽,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此時本屬寒季,寒上加寒,蕭勁衝不免瑟瑟發抖起來,強力抵禦不住,內息岔亂,一口血先嘔了出來。

葉雨淋哼聲笑了笑,道:“服不服?再不服,可就取你性命了。”蕭勁衝強振作道:“休想,我死也不屈!”葉雨淋大怒,雙手一拍,將琴翻起,她整個人也站了起來,將琴旋動,拉弦拍額,手舞足蹈,橫豎亂彈。

兩人如此競鬥,等於是在比拚內力。本來,蕭勁衝功力已大勝葉雨淋,但葉雨淋持有天魔琴,無形中將自身內力放大了,如此一來,反倒是她占了優。此時,兩人已拚到甚深境地。葉雨淋中心不平,發了狂似的,恣意彈奏,全無顧忌,琴音忽高忽低,忽陰忽陽,變化無端,如江河翻瀾,華岱崩潰,霹靂交響,萬鬼哭號。

這一來,山坳中更不平靜了,狂風四作,夜月無色,石塊炸裂,梅樹拔起,爆破聲不斷,昏天黑地,如大劫降臨。

蕭勁衝聽著琴音,但覺時入寒冬,時至炎夏,時登高天,時沉深海,身子忽冷忽熱,忽大忽小;一顆心也隨琴音而急張急縮,劇跳不已,似要蹦出胸腔來,又似要轟地爆破。

蕭勁衝運出全力,不讓心隨琴之節奏跳動,但無奈琴之魔力實在太強了,蕭勁衝難以攝住心神,不禁哇、哇連吐兩口血。

葉雨淋自個兒也頭腦滾脹,渾身血液沸騰,卻仍是拚著命彈奏,她此時已彈出了神,隻在發自己數十年之幽怨鬱結,而忘了眼前正發生的。

琴音仍在變快高漲,蕭勁衝嘴角掛血,已是坐不穩了,他搖搖晃晃,眼看便要跳起身來,發狂舞蹈。

就在這節要關頭,忽地又一縷琴音響起,直從半空飄下,隻這琴音卻輕快明麗得多了,有如南國春風,令人聞之愉悅舒暢。

葉雨淋聽了,先怔了怔,放下了天魔琴。天魔琴琴聲一歇,蕭勁衝得以緩口氣,正心奇剛奏起的那一縷琴音,那琴音卻也歇住了。隨即,蕭勁衝便感背後被點了兩下,並被人直接提起來走了。他此時已受內傷,無力抗拒,隻得由人提走。

那人走得好快,如疾風一般,蕭勁衝才一眨眼,便見已翻過一個山頭了。卻聽身後葉雨淋道:“風哥,真是你嗎?你不要走!”伴隨話聲的,還有沙沙之腳步聲,顯是她飛追了過來。提著蕭勁衝的這人腳步稍頓,厲聲道:“妖女,你害死我愛妻,這賬日後跟你總算。”說畢,發步飛奔,很快甩落葉雨淋,出了群山。

奔出一程後,至一曠地上,那人這才放下蕭勁衝,又在蕭勁衝背後點了幾下。得這幾記點,蕭勁衝頓感內息通暢,神智清明不少。

“小子,敢與天魔琴為對,你真是不怕死了?”那人發話道。

此時月已沉山,夜色漆黑,蕭勁衝不能瞧清那人,但看他身材修長,目光炯炯,左手持著一物,形如琵琶,連帶一張小的弓,猜是他所彈之琴了。

當即,蕭勁衝答道:“死自然是怕的了,不過為求真愛,為求正道,為求自由,為求尊嚴,死也就不在乎了。”

那人聽了,甚有力地說道:“好!”這一聲中氣充沛,音響傳遠。

蕭勁衝聽了,暗詫道:“此人功力之深,可決不在華大哥、方小將之下;至於輕功,那可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當真可驚可怖!”說道:“你……你就是遠洋魔隱邢風卓。”

半晌後,那人方道:“不錯!”蕭勁衝心下一凜,道:“白日是你跟在我後頭了?”邢風卓不答這話,隻自歎道:“一別神州十多年了,隻道江湖每況愈下,無可救藥,不想後輩中還是有卓絕之士的,‘江山代有才人出’,此話不謬啊!看來,果真是我看得消沉了。”

蕭勁衝又道:“前輩,我有一事相問。”邢風卓道:“說!”蕭勁衝道:“二十多年來,江湖上諸多幫派被滅門暗殺,這可是你所為?”邢風卓道:“你這是在審問我?”蕭勁衝道:“不敢!”邢風卓道:“你以為呢?”蕭勁衝道:“我更懷疑是黑邦幹的。”邢風卓道:“是真相,會有大白之日的。”

蕭勁衝點了點頭,改坐為跪,磕出幾個頭道:“邢前輩,多謝你適才相救。”邢風卓道:“害你受傷,追本溯源,我也有幹係。”仰天長歎了一聲,然後道:“你叫蕭勁衝?”蕭勁衝點頭稱是。

邢風卓道:“看你模樣武功,均屬上流;脾性見識,也頗合我心。倒想交你做個朋友了。”蕭勁衝爽朗應好,卻又道:“前輩若果真有殘害武林之舉,那可休怪勁衝翻臉。”

邢風卓笑道:“好!好!你近日可有什麼急事要辦?”蕭勁衝道:“急事倒也沒有,本來就是要去捉恒業這惡僧的。”邢風卓問:“恒業怎麼了?”蕭勁衝即說了恒業罪狀劣行。

邢風卓聽了大怒道:“竟有這等賊和尚!也罷,這事你不必費心,就由我去拿他,近段日子,你隻管養傷。”說畢,袖子一揮,丟出一塊寫有字的羊皮,道:“此是‘奧林秘訣’,專修內功。你為魔琴所震,傷勢甚重,依尋常療法,恢複極慢;照此秘訣修習,則半月內傷勢可愈,若再加一月苦修,則可融通秘訣,倍增你功力。”蕭勁衝接過羊皮,感激稱謝。

邢風卓道:“我尚有事,去也!”飛奔而出,轉瞬即逝。蕭勁衝瞧著,驚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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