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範、萬俟三人別了巫山派人後,自向北趕路。
一連兩日,範酸都稀言寡語,悶悶不樂的。萬俟春問他道:“咱們兄弟在一起,你還有什麼放不開的?”範酸不答,半晌才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與你們同道走了。”蕭勁衝道:“這是為何,咱們一道走,不好好的?”範酸歎了聲道:“蕭兄弟,昕婷姑娘的事,我實是……實是對你不住。”
蕭勁衝道:“範兄,咱倆多年朋友,我難道還不知你的為人。這事全然與你無幹,用不著歉疚。你我兄弟,不可因為女人,傷了情誼。這些日,我也想開了,是她打一開始就沒對我真動情,如今一來反倒好了,可以各敞心扉。範兄,你若對她有……哪怕是一絲絲心意,你就去找她吧!不要因為我而心存芥蒂,耽誤了彼此。”
範酸慌著搖頭道:“蕭兄弟,你不要說了,我範酸再不肖,也決不為此對不住兄弟的事。我如今心煩意亂,真的是想一人清靜清靜。雖說咱們是同道,但我想你倆還是先走吧!”蕭勁衝道:“你這麼說,倒叫我心裏也過不去了。”仍勸他一道走。範酸卻不情願。萬俟春道:“蕭大哥,範兄一向愛靜。這回他心裏煩亂,跟你在一起,必然更不好受。你就由他吧!”
蕭勁衝聽了,隻得作罷,上去拍範酸肩膀道:“無論如何,咱們永遠都是好弟兄!”範酸也把住蕭勁衝胳膊道:“不錯,永遠都是好弟兄。我要去的那個幽穀,就在我們當初殺敵失散的那座山上,沿路我都做了標記的,日後想我或需要我出力時,盡可以找了來。”蕭勁衝道好。
雙方遂別過,各行其道。
範酸去後,一路上,萬俟春言語變多了,蹦蹦跳跳的,倒似換了個人。
蕭勁衝笑他道:“怎麼,範兄一走,你反倒高興了?”萬俟春嘴一翹道:“哪有啦?人家一直就這麼高興的!”蕭勁衝道:“那你說說,為什麼高興了?”萬俟春道:“你猜啊!”蕭勁衝道:“你花樣兒多,我怎麼猜得著。”萬俟春道:“能和你在一起呀!”蕭勁衝哼聲一笑,加快了步子。
越走下去,蕭勁衝越覺得萬俟春有些莫名其妙,卻又說不出他怪在哪裏。
一次歇下來,蕭勁衝地上坐著,那萬俟春忽然閃到他背後,伸手蒙住了他眼睛,嬌著聲道:“猜猜我是誰?”蕭勁衝又好氣又還笑,抬手抓住他手臂,一發力,將他舉過頭頂,摔在了跟前,道:“兄弟你傻啦?再胡來,我摔你個屁股開花。”萬俟春摸著屁股,叫著“啊唷”道:“我屁股已開花了,還有……這腿也摔折了,蕭大哥,你……你幫我按摩按摩。”蕭勁衝道:“你屁股是豆腐做哪?我留了勁,摔你不壞的,快起來吧,不然我可先走了。”說畢,起身而行。萬俟春忙一躍而起,追上去道:“不要急呀!”蕭勁衝道:“怎麼,這麼快好了?”萬俟春嘻嘻笑笑,說些別的事。
又有一次,萬俟春硬纏著蕭勁衝,要他教劍術。蕭勁衝道:“眼下要趕路,你想學我劍法,待日後有空了,我自會教你。”萬俟春求不動,隻得道:“那我使自己的劍法,你給我指點指點。”說畢,耍了一套劍法。蕭勁衝看了道:“兄弟,不是我說你,你這哪是在使劍,全是在玩舞蹈了。”萬俟春裝了個媚臉道:“那我就跳個舞給你看吧!”丟開劍,衣裳一整,跳了支孔雀舞。肢體婀娜,舞姿翩然,竟也有模有樣。舞罷,至蕭勁衝跟前一福,道:“小女子舞得如何?”蕭勁衝笑道:“想不到兄弟還會這一手,倒有些意思,要是抹上胭脂,著上舞裙,定然更妙。”萬俟春聽了,歡喜不盡。
晚上,入住客棧。用過餐後,萬俟春攜酒入房,與蕭勁衝共飲。幾杯下肚後,萬俟春堆笑著道:“蕭大哥,今日房中就你我二人,咱倆扮回夫妻,喝個交杯酒,如何?”說畢,篩了酒,擎杯在手。蕭勁衝聽了不悅,道:“你吃錯藥了是不是?盡胡說八道!”推開酒杯,管自卷一條薄被,睡到長凳上去了。
萬俟春也隻得就睡,上了**後又道:“蕭大哥,凳上如何睡,快與我同**吧!”蕭勁衝哼了聲道:“你自睡好了,兩個大男人睡一張**,算怎麼回事?我凳上睡,舒坦呢!”萬俟春再啟齒時,蕭勁衝隻作不理會,因也作了罷。
睡了一陣後,萬俟春忽又說話了。蕭勁衝道:“你又怎麼了?”萬俟春道:“我……我感覺有些兒冷。”蕭勁衝起來,將自己蓋著的薄被給他壓上,道:“這樣好了吧?”萬俟春道:“還……還是冷!”蕭勁衝道:“我把我的都給你了,你還想怎樣?”萬俟春放柔聲道:“我要你睡進來,抱抱我。”蕭勁衝道:“好了,睡你的吧!我若睡進來,先把你一腳踹出去。”說著,仍歸長凳上臥,須臾鼾聲如雷。
次日趕路,萬俟春言行舉止更是怪了,說話嬌聲媚氣,說的又盡多男女夫妻之類的事。蕭勁衝雖有時開他玩笑,有時也忍不住斥他,但更多時候還是愛答不理的。
路經一街市,兩人入一茶館喝茶。蕭勁衝喝著時,那萬俟春單獨逛了一回街,買了一包物什來。蕭勁衝問他買了什麼,他也是笑而不答。
天黑後,未遇鎮村,兩人就路邊林子裏歇下。
蕭勁衝起了一堆火,將劍插於地,然後倚劍而睡。萬俟春則坐在稍遠處,背對蕭勁衝,正兒八經,又詭詭秘秘的,不知在做些什麼。
蕭勁衝也不去睬他,隻管睡自己的。打過一個盹後,迷迷糊糊聞到一股香氣,芬芳柔膩,是胭脂粉味兒。蕭勁衝一疑,轉過頭去看,卻見稍遠處隱約坐著一妙齡女子,正背對自己梳理著秀發,舉動輕柔,姿態妍美。蕭勁衝頓是一凜,躍起身來道:“你……你是誰?”那人撲哧一笑,款款立起,轉過了身來。
蕭勁衝火光下看去,卻見這人秀發披肩,頭上插一朵粉花,上身是淺綠鑲花絹衫,下麵著百折玫瑰紅縐裙,臉上亦搽抹過了,朱唇似櫻,黛眉如山——停停當當一絕色佳麗,火光下朦朧恍惚,尤顯得美妙,仿佛仙子下臨。蕭勁衝看了,一麵驚疑,一麵也怦然心動,再細看時,卻認出這女郎是萬俟春扮的,一時倒是怔住了。
萬俟春步上前來,牽起裙角,在蕭勁衝跟前轉了兩圈,甜甜一笑道:“蕭大哥,我這樣子好看嗎?”蕭勁衝道:“好……好看,不過,賢弟你一個大男人,這樣子可……可不大好,快給我換回來。”萬俟春道:“既然好看,為什麼要換?我以後就願這樣子陪伴在你蕭大哥左右了。”蕭勁衝道:“你胡說什麼,快給我換回來,不然我可發脾氣了。”萬俟春道:“蕭大哥,兄弟一道走,總不如紅顏相伴的好。你以前也說過了,我若扮作女子,準比昕婷姑娘還美。如今昕婷姑娘去了,我這樣子伴著你,不很好嘛!”
蕭勁衝聽著,似吃了餿飯一般,心中不是個味,當即也不再發話,哼了聲,提起劍,轉身便走。
萬俟春追上去,從後麵攔腰抱住蕭勁衝,一頭貼緊他的背,道:“蕭大哥,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就讓我跟著你,伴隨你,永遠永遠都和你在一起。一起闖蕩江湖,一起周遊世界,一起編織我們的夢,一起過我們想過的日子。我會像那些姑娘家一樣,給你洗衣鋪**,給你燒菜做飯,給你敲腿捶背,服侍得你舒舒坦坦的。蕭大哥,真的,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蕭勁衝怒道:“你在說些個什麼,瘋了是不是?”用力掙脫,一把推開他。萬俟春又上去拉住蕭勁衝的手,道:“我沒瘋,蕭大哥,我是真的喜歡你,想和你永遠生活在一起。”蕭勁衝狠地甩開他,道:“我和你都是男人,怎麼可能?”萬俟春道:“都是男人又怎樣?隻要兩廂情願,我覺得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也一樣可以結合在一起,幸福地過日子。”
蕭勁衝聽了,皺眉忖了忖,隨即哼出一聲,道:“誰跟你‘兩廂情願’了?你說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結合,既是如此,那你幹嗎要扮作女的?還有,你說了你可以像姑娘家一樣給我洗衣鋪**、燒菜做飯,不錯,這些你做得到,但你可以為我生兒育女嗎?”
萬俟春語塞,垂下了頭去。蕭勁衝道:“你沒的話說了吧?”轉身要走。萬俟春撲過去,跪著抱住了他的腿,道:“這些我都不管,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蕭勁衝劍眉一豎,抬腿一腳,將他踢開,叱道:“萬俟春,你給我清醒清醒。”頓了頓道:“若非看以前兄弟情義,我真扇你兩巴掌呢!生為男兒,你就該拿出豪情壯氣來,做個頂天立地、有擔當、有誌氣、有風範、有氣量的男子漢,不要給我扭扭捏捏,弄得個半男不女的。你之所為,我感到可鄙!”說畢,甩袖而去。
萬俟春撲在地上,聽了這話,一言發不了,見蕭勁衝走遠,忙又起身去追,但這回蕭勁衝走得快,風聲蕭蕭,黑夜茫茫,道上已無他人影。
萬俟春追了一程追不上,無奈趴倒在地。低頭瞧了瞧自身,心中又羞又惱,先握拳重重捶了地麵兩下;隨即含著淚,一把丟去頭上插的那花;又咬咬牙,一把把將身上衣裙撕了個粉碎。
看著撕成碎片的女人衣服,他心中稍稍好受些,但馬上又想:“我這怎麼回事?我該怎麼辦了?”一會兒思及昕婷,想做偉丈夫,去護著她;一會兒又念蕭勁衝,想做小女生,被他護著。去追蕭勁衝吧,怕又被他叱回,自取其辱;去找昕婷吧,明知她鍾情範酸,於己無意。
左右想不好,幽幽哭了一番,最終立起身,垂著頭,弓著背,搖搖晃晃在曠地裏胡頭亂走。很快,他沮喪無奈、含疑帶恨的身影消失在了淒淒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