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2 / 3)

《羞澀》是詩人寫作十幾年來出版的第一本詩集。在創作“豐富”者看來,數量不能算多,十幾年隻有十三組詩;但這恰恰說明詩人對自己的苛刻和嚴肅的寫作心態。整部詩集的作品都有較高質量,已是難能可貴;不匆忙下筆,知道節製,該是成熟詩人的標誌。

這本詩集給我的印象是新鮮、深刻的。一個敏感、略帶憂鬱、羞澀的詩人,用語言凝聚著立體的、冒煙燃燒的情感與複雜的內心。詩人關注日常生活,但更多的是對內心的關注,體現的是精神自由的本質。在狹窄而又寬闊的內心世界裏,詩人在“現世的欲望中發現不朽的心境”(葉芝語〉;一個做夢的人,在文字中呈現他的堅強、脆弱,他所經曆的幸福和苦難。他的詩也讓我們感到誠摯和樸素、讚歎和疑問、淡淡的哀傷和清冷;詩中縈繞的那種難以割舍的依戀、喧囂中的寧靜,表現得尤為出色。

曉民最初的作品,是“讓青春自動闖入詩行”的激情式的寫作一“聳起的橋墩總有我們的一根肋骨”、“麥克風海嘯般嚷著把每一個姓氐烙得燙人”,這“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語態,是血裏流著火的高亢而又堅實的聲音。但即便在這種情境下,對詩與藝術的癡情巳使得他的目光探向更為廣闊的境界“眾鳥喧囂的天空,這奔騰中的灰塵和敬畏這輕輕的叫喊的葉子和人流,交給了藍天和深淵”。而其年代後期的詩,和初期的詩作相較,又有了明顯的變化,更注重感覺和情緒的捕捉,頗具象征品格。他能聽出濤聲中的裂口,讓大河在胸膛裏長鳴又在地圖的裂紋上懈怠;他讓河水流入指尖的漩渦,又連接在通往終點的火車之上,甚至感到人的心跳也是濕漉漉的;這種意象的大幅度跳躍和重疊交融、通感的運用,增強了詩的表現力,讓隱形的心靈在詩行的間隙間流蕩,讓世態進入心態,是感知、判斷,也是對事物深入的理解。

在詩人的另一些作品中,我們看到的是單純、清澈和明淨,是對純粹的逼近。那些隱隱有透明感的語言,不動聲色的客觀描述,以及率真的發自內心的呼喚,樸素和真摯,異常動人。他寫“站在雨中的沙堤上;輕輕一捏?故事的情節碎了這是你預設的空白嗎?”這種易碎的情感、心境的空茫;他寫內心的傷痛,“使我凹陷的眼窩,悄悄濕潤”;他寫“假寐的遠遊”的白日夢似的思戀,在風情退去時,仍大聲呼喊“我愛你我愛你”……

縱觀整部詩集,詩人經曆了一個從單純走向複雜,又從複雜逼近純粹,繼而又從明澈轉向複雜的成熟過程。這樣的結局,正如他自己所言:生存的現實和動用的詞語,不可能是一維的、單向度的,存在的具休性、呈現的複雜性與生命原創性的牴牾,是詩歌得以承續的依據。詩人的作品讓我們看到了這種承續。而在詩人最好的詩作中,我們看到了詩所難以達到的高度一一正如史蒂文斯所言詩人進入了“一種超常的觀察境界”,即“真實之物與想象之物合而為一”“一條大河在打鐵的火光中荒涼一片葉子上閃著細碎的花紋一滴雨水就可能壓碎我們,當塔鬆從我的目光中移開,一片雪。,花剌傷飛鳥的雙眼我的疼痛一絲不掛/在隱藏的入海口我聽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寂靜”。

或許,所摘引的這幾行詩已不僅是真實與想象的合一,是“超常的觀察”,也是敞開的心靈寓於生命的體驗和感悟;也讓我想到一位哲人的話:文學與哲學像一對夫妻一樣難解難分。

從詩中,讀者不難看出詩人最喜愛的季節是秋天,詩集以“九月”開篇,並以“秋天的馬拉鬆”一輯收尾,詩篇多處於“秋”的語境之中;甚至以“秋”為題的篇目也頗多,如:臨秋、秋的歌謠、秋陽、秋韻、秋蛾、秋歌、秋雨、秋夜、秋天的夢、深入秋天、秋野等等。這些以秋為題的作品,又多為九十年代所寫。秋天是繁複的季節,我們可以將秋看成是成熟的時日,詩人的作品也進入了成熟期,由酸濕而圓熟。他默然且內斂的寫作告訴我們,他不是個開花的詩人,而是個默默結果的詩人。但詩人對秋的鍾情,有著更為深入的洞察,其由喪失而弓I起的珍視和回味,正如其詩所言:“夏日裏被人忽略的品質恰恰在秋天顯現夏天的葉子落了告別的意味一天天加深,交出部分自己《一切美好而無限的東西都在我的手足,我的眼睛;以及我思念的事物裏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