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1 / 3)

或許,在“被創新的狗攆得沒空兒停下來撒尿”的實驗詩人看來,這部長詩在形式和藝術技巧上並沒給詩壇帶來更多新的東西。但正如龐德所說:“技巧是對真誠的考驗”,帕斯也講過,技巧是道德力量的同義語,是一種激情,一種苦行。從詩中,我們不難看出詩人真誠心靈的袒露,那顆赤子之心搏動的音律。徐剛在詩中找到了自己靈魂存在的真實狀態,於大蘆蕩中縱橫馳騁,從埋藏於地下的根到雲絮般飄動的蘆花,從鷗鳥的巢穴到不得不橫行的螃蟹,從嫩綠的新芽到化作光與熱的蘆稈,從童年的母愛到現實的情境,從曆史到未來,都在他的筆下搖曳生輝,化合在凝結成文字的詩行裏。

徐剛是個關注現實的詩人,他的詩既不朦朧也不晦澀,更不故弄玄虛,文字間有一種透明感。但他的詩之內涵是豐厚的,堅實且有重量,更多地滲透出對人生的思考和深入的理解。這種從社會、文化的角度進入詩的方式,多少帶有傳統文化的意味。但就詩來說,寫作方式和藝術觀念並無高下之分,對詩之本質的不同理解並不妨礙詩人各自的寫作。以我看來,不同藝術觀念產生的每一種詩的本身都有高下之分,隻要語言鮮活、讀來動人的作品都是好詩。也許,詩壇正由於不同的寫作方式產生不同的作品才有了詩的豐富,如果人們都按一種方式寫作,這世界隻留下一個詩人也就夠了。

說詩是青年的專利,這話自然有其道理。但這已是古典的詩歌觀念。是浪漫主義詩潮風行時對詩的看法。正如拜倫所說,讓青春自動闖入詩行,在情感與聲音交融的起伏跌宕中,便產生了優美的抒情詩。可這詩行在揮霍情感的同時也揮霍著生命,一些優秀的抒情詩人,不是為愛情決鬥而死便是自殺,留下來的,也已過早地結束了詩的生命,作為詩人,也已經死亡。世紀不再是抒情的年代,在多種藝術觀念並存的今天,人們會發現,真正的詩人已不再年輕。在前蘇聯,已找不出歲之前成名的詩人。而一些大師,是以超越世紀的年齡而令人矚目的。且不必說歌德、雨果、裏爾克、濟慈了,一些獲諾貝爾獎的詩人如艾略特、葉芝、埃利蒂斯、米沃什、布羅茨基、帕斯等,都是在他們的中年之後寫出堪稱輝煌的作品。用冰心的話說,年輕的時候做詩人是容易的,看你是不是詩人要到年老的時候。

詩人到了中年,大體上有兩種選擇。要麼重複自己,作年輕狀。這類詩人和女人的命運酷似,萎黃的肌膚靠脂粉的遮掩已無濟於事,裝腔作勢的“童音”隻能讓人身上起雞皮疙瘩。另外一種選擇,也是惟一的出路,隻能打碎舊的自我,把一切偽裝剝去,赤裸裸地麵對被汙染的自己和這肮髒的世界,不說那些已成為模式的“名人”該說的陳辭濫調,而讓詩與生命同一,讓詩成為血的蒸汽與真的聲音。如同葉芝那樣,當自己“枯骨也變得憔悴時”,回顧美好的青春,並與“情欲和暴怒,侍候著我的暮年”的現實聯結,反而顯得更明了、更誠實、更有生氣,與其他老年人相比,如艾略特所言,他“保持了最好意義上的青春”。

麵對長詩,我是敬畏的。世紀在世界有定評的大師的長卷極少超過千行,多為幾百行。說這些,即使是作為朋友,我也無意將徐剛吹捧成大師。我隻想說的是,在當代中國詩壇鮮有長詩問世的時候,徐剛的這首長詩無疑是一種有益的嚐試,盡管這詩並非沒有缺陷。但這部作品於堅實厚重中透出來的意蘊,我想用華茲華斯的兩句詩予以概括,或許是適當的我看見最低微的鮮花都有思想但深藏在眼淚達不到的地方羞澀”的歌者曉民不像位詩人。雖然他有著些許普希金式的鬈發,一張圓熟的臉上透著單純;可他麵頰漾著的笑容和悄聲細語的發音,總帶著微微的羞澀。他不是那種詩人氣質大於詩的寫作者,語不驚人,從不侃侃而談;但從文本中卻能看出詩的敏感與發現。對於詩人而言,寫什麼固然重要,但如何寫、寫出什麼或許更為重要。這些有著獨特體驗和感受的文字,結集後名曰《羞澀》,與詩人內斂、真摯而又暢達的性格相近,可謂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