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中我們可以看出,色彩中的“藍”,膚肌感覺中的“震顫”以及類似“濺潑”這樣充溢著動感的詞用得較多。一個詩人常用的詞彙,說明了其心理定勢。這樣的詞語,展示了詩人靈魂的亮色,心靈的深遠、開闊和自由,既深入內心,具有穿透血肉的力量,又有寧靜、幽遠的情境;是心理的,同時也是生理的狀態與體驗。
根的意識與寫作狀態讀徐剛《大蘆蕩》隨想曾以詩名著稱的徐剛,已經幾年沒有寫詩了。這和他的境遇有關,顛沛流離於歐美大陸,更多的時間浪跡於巴黎,為生存計,不得不寫一些為稻粱謀的文字。因為這世界上,有賣文為生的作家,卻沒有賣詩為生的詩人。自然,更重要的內在原因是他對自己、社會與人的關注,六七年前,他的興趣已轉移到生態環境問題上來,寫出了一批與此有關的紀實文學作品,並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乃至於在國內外,儼然成了生態環境問題的專家和學者。或許,對社會、對人的生存狀態的關注,這更多的訴諸於理性的思考,和心靈律動的軌跡、作為靈魂家園的詩相悖的緣故,他似乎忘記自己是一位詩人。
在巴黎,當孤獨像蛇一樣咬噬他的內心,於痛楚、剪不斷理還亂的遙遠的思念之下,他把以血飼文換來的稿酬大都花費在每周至少一次的越洋電話中。盡管淚滴落不到故土,可在電話線中傳來的抽泣卻是撕心裂肺的。飄蓬般無根係的遊子的生存狀態,紛亂如麻縷的思緒,他有數倍於常人被孤獨擴大了的情感傾向,卻失去了詩人應有的平靜他無法進入詩的狀態,可寫作狀態於詩人比詩更為重要,他隻能拖著兩條已趨麻木的雙腿,在巴黎的地鐵車站蹣跚,看沒有舞台的藝術家賣唱,目睹瘋子用棍狀麵包攪動泥土築圾圍困自己的尿液,去墓地與漂泊的靈魂對話,用咖啡的濃重澆灌更為濃重的心靈,甚至感歎一條狗的命運它救了個人,卻被第個人打死……
從法國歸來,他寫出了新移民紀實文學作品《夢巴黎》,隨後,一部寫袁世凱和長篇傳記小說《風雨瓊樓》脫稿,連載的同時亦在出版印製之中。在朋友閑聊的言談話語間,他慨歎巳失去寫詩的激情和感覺,甚至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寫詩。在讀了一些青年詩人的近作後,他大加讚賞,但也體悟出回歸詩歌的艱難。
契機是在一片茫茫的蘆葦蕩麵前出現的。今年月,徐剛、文福、燕生和我結伴去盤錦,那一片堪稱世界之最的鋪天遮地的蘆葦,纖細的葦杆和如雪的蘆花點燃了他的血液。他呈現出異乎尋常的激動,瞳仁裏迸出鮮見的火花。他上躥下跳,像個十足的傻瓜一樣拿著傻瓜相機頻頻按動快門,甚至在土路上顛鍛的大轎車內也激發了靈感。他告訴我,或許可以寫詩了,他有了感覺,這潮海邊的蘆蕩和他家鄉崇明島的蘆蕩十分酷似,連鹽堿土的顏色和海風吹來的味道都讓他感到親近。如果說,域外生涯他最痛切的感受是無根係的漂泊,如今,他尋找到了生命的根,詩的根。
徐剛的童年是在蘆葦中長大的。拾鳥蛋、吹蘆笛,頭上是蘆葦遮雨的棚頂,四圍是蘆稈抹泥砌就的茅屋,而從茅屋中走出的滿頭蘆花的母親已不在人世了,留下的白骨都帶有蘆花的色澤。麵對這世界,徐剛就是蘆蘋,蘆葦就是徐剛。他的書房稱“一葦齋”,而他可愛的獨生女兒的名字,也叫葦葦。
《大蘆蕩》的前餘行,是在離開蘆蕩之後客居沈陽的一個晚上寫就的。當他將原稿帶回北京,用那欠標準的普通話朗讀給我聽的時候,我也抑製不住心頭的激蕩,為朋友詩思之開闊和詩人的回歸感到喜悅。並勸尚不十分自信的他寫下去。於是,徐剛數易其稿,在一種近乎靈魂與文字相互扭結、掙紮中,刪汰、雕琢,完成了這首餘丁的長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