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3 / 3)

一般說來,詩是青年人的事情大抵沒有錯。一個時代有個時代的聲音和特有的表達方式,而青年人對時代有天然的敏感,又是創造力特別旺盛的時候他們的作品極富生氣,具有勃勃生機,所謂“雛鳳清於老鳳聲”,也是自然的事情。而我們也該看到,真正的詩人是寫得越來越好的詩人,而這樣的詩人為數並不會多。把詩寫得漂亮已殊為不易,寫得既漂亮而又有分量則更難。

收入本集的餘位青年詩人的作品,是近年刊物的拔萃之作,曾以“青春詩旅”、“新詩人”為名的欄目中刊載,其不同詩質的各不相同的作品都曾受到讀者的喜愛和好評。我相信,這些詩作基本代表了當代新詩不同向度的探求,體現了人與世界、人與藝術之間的內在關係,體現了鮮活可感、刷新陳舊的眼光的創造力。

由於年齡的原因,一些聲名卓著、進入中年寫作的詩人的作品沒有收入本集,這裏帶給讀者的,是更年輕的聲音。因為新的寫作潮流的出現,常常發生在那些陌生的名字當中,誠然,這些青年詩人當中,有的早已聲名鶴起,十分引人注目了。

聚聰的家,昌耀:詩人中的詩人最初知道昌耀其人其詩,是在年。當時,我作為分管西北詩稿的責任編輯,從稿堆裏選出了他複出後的第一首詩《致友人》,發表在《詩刊》上。現在看來,已經是年前的事了。詩人的《命運之書》沒有收入這首詩作,但我依稀記得那詩和大多流行之作不大一樣,一首短章,已透露出詩人獨有的審美個性和寫作姿態。後來,又收到他的長詩《大山的囚徒》,編輯部研究後請他來京修改這首詩作,於是便有了我們的第一次會麵。

那是年清冷的初冬,在虎坊路甲號牆壁隻有一磚厚的小平房裏,我見到了個子不高,戴一副寬邊眼鏡的昌耀。詩人有些瘦弱,麵色淸臒上嘴唇微微翅起。雖然他當了多年“囚徒”,不大考究的衣衫仍遮不住一身書卷氣。或許是神光內斂之故,他顯得有些木訥,話語極為吝嗇。

相識了,雖交談不多,但我對能寫出好詩的人心裏總多出一份敬重,便免不了書來信往。由於職業的緣故,也賴於信任,我常常能較早地讀到他的新作,並經手發表他成組、成批的作品。讀到那些有血液流注的漢字,典雅、莊重且意味深長的詩行,我為之心儀、驚歎,並為詩歌而慶幸。而淡然的文字之交,隨著時間的推移已感到友情日深。

一個歲便以純正與詩結緣的人,朝鮮戰場的傷殘者,隨後在青海流放了二十餘年。雖然命運如此,可他的詩卻看不出啼血的呼號和滿紙的辛酸淚,他體驗了“愛的繁衍與生殖比死亡的戕殘更古老、;更勇武百倍”;感受著“靈魂從肉體被撕裂時的痛快、輕鬆”;一個天性活潑而本質抑鬱的詩人,以沉鬱、蒼勁,也以高致、精微征服了詩壇;在他的詩中,土地所繁衍的一切已與心靈、語言融為一體,他,是大西北無數生命的靈魂。

我在一篇文章中曾這樣評價昌耀:他的作品,即使和世界上一流詩人的詩相比,也不遜色。今天,我仍然認為此言並非誇飾,他是當代為數不多的、用漢語寫作最好的詩人之一。讀昌耀的詩,你會發現真實的人生之旅,被放逐的遊子尋找家園的渴意以及靈魂的力量。現實精神、理性的燭照經驗與超驗,有如“空穀足音”,充滿了魅惑。那獨有的聲音既是堅實,也是虛幻,既有著古典的儒雅,又頗具現代意味;這讓我想到其詩由想象控製的抒情因素,深入事物內部的象征品格,恰到好處的意象,出人意料的並置,以及反諷、帶一點兒小小惡作劇式的幽默。昌耀就是昌耀,他不是任何藝術觀念的追隨者,他以虔誠、苛刻的我行我素完成了自己,以“僅有的”不容模擬的姿態豎起了詩的豐碑。而這些,所體現的恰恰是一個大詩人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