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1 / 3)

敘事詩中的這種敘事和抒情的結合,“一方麵是非常簡潔的高度的敘事性敘述,它揭示人物的外在行動及與此有關的感受;另一方麵是可感的感情的表現力,表達詩人本人的社會意識特點的抒情潛台詞。兩種文學的因素在具有藝術完整性的內容中居於相等的地位,這很大程度上是靠濃縮作品的篇幅達到的。”敘事詩中的敘事和抒情雖然有時是水乳交融的,但在很多情況下,還是既有質的統一,也有量的區別。詩中,有的部分完全是敘事的,有的部分則完全是抒情的。如白居易的《長恨歌》中,馬嵬坡兵變和楊貴妃之死這敘述部分寫得異常簡略,幾筆帶過,但皇帝的“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抒情卻是大段大段的,寫得淋漓盡致。這,如同作畫中的“惜墨如金”和“用墨如潑”。

敘事詩中敘事和抒情在內容的重要性上是平等的,但要平等,隻有在作品的整個篇幅中,抒情部分大大超過敘事部分的情況下才能實現。涅克拉索夫的抒情敘事長詩《大門前的沉思》共一百一十七行,其中有九十行是抒情性的富有表現力的描寫。敘事的部分雖然簡短,如《長恨歌》中的“兵變”、“死”,但卻是整首詩的高潮,是全部抒情的起因,因而在重要性上,這場景和抒情部分是相等的。

敘事詩中的抒情有時和一些純抒情短詩有一定的區別。敘事和抒情的結合,不僅存在於整首詩中,也存在於詩行之中。有些詩行、分不清是敘事還是敘情,即抒情中有敘事,敘事中有抒情,二者難以分開,是渾然體的。如董解元《西廂記》中,寫張生的相思:

待登臨又不快,閑行又悶,坐地又昏沉。睡不穩,隻倚著個鮫硝枕頭兒盹。

再看寫鶯鶯的相思:

一雙春筍玉纖纖,貼兒裏拈線,把繡針兒穿,行待紝針關,卻把紝針尖。欲待裁領衫兒段,卻把係著的裙兒胡亂剪,胡亂剪!詩中把張生、鶯鶯的相思寫得何等生動,於具體的動作中,浸透了傷感的情緒,你也說不明哪裏是抒情,哪裏是敘事,是二者的完美結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融。試問:“卻把係著的裙兒胡亂剪胡亂剪”這動作性的描繪,將那惱人的情緒,不是刻畫得力透紙背、入木三分了嗎?

另外,敘事詩中敘事和抒情的結合,是以“風俗畫”的內容出現的。正如高爾基所說的不可忘記,除風景畫外,還有風俗畫。”這種風俗畫的描繪,在詩中不是點綴,不是獵奇,而是詩的血肉,與靈魂統一的血肉;也不是簡單的風土人情的介紹,而是生活,是具有地方特色,民族特色,時代特色的生活,帶著生活特有的色彩和泥土氣息。如聞捷的詩作《動蕩的年代》中,暴風雨之夜的帳篷中的閑談和布魯巴的彈唱;乃曼部落的叼羊跑馬等等,便反映了草原的鄉土氣息和特有的生活,是出色的風俗畫,也是抒情、敘事相結合的表現人物形象的背景和手段,是詩的有機組成部分,並不是可有可無的單純寫景和敘述文字。

一般情況下,初學寫敘事詩的作者易於被事件纏住,並沒有考慮到這事件適不適合寫敘事詩。不是所有的生活素材和故事都能寫敘事詩的,這就要求作者善於提煉生活,尋找那些適合用敘事詩這種結構因素來表達的東西來寫,才有成功的希望。李鬆濤的一首敘事詩《老人與花》,作者為什麼要選取這樣一個看起來衣著又涵又破的老人,並讓他和世上最美好的東西一鮮花放在一起,這貌似“醜”和美的有機結合,不正說明了詩人的匠心獨遇,和駕馭題材的功力麼?

除了題材的選擇之外,有的作者僅僅滿足於羅織事件,寫人物“做什麼”,但對“怎麼做”既沒有具體的抒寫,更沒有寫出“為什麼這樣做”。或隻寫“英雄行為”,而沒有人的精神狀態。詩,既是心靈的旋律的延伸,敘事詩也不能例外,總是心靈與外界事物的契合,而凝結成的晶體。敘事詩中,這種凝結也是重要的,有時候,心理狀態的描述,在詩中也起到那種抒情起因的重要作用。我們可再舉曉樺之詩《河》中的詩行為例:

為什麼沒給她回信呢為什麼沒發出那封寫了很久很長的信是來不及是不想發還是忘了記不清記不清反正沒有發奇怪。道路巳經很漫長了衝過地雷密布的山坡爬過熱帶雨林怎麼一點也沒想到呢沒想到襯衣口袋裏的那封回信好在中斷的記憶並未抹掉痛苦他覺得胸口很燙很燙不過現在他是真想把信發出去甚至他隻在想這個念頭該同意她的要求才對你離得那麼遠遠得像天上地下遠得像眼前這無法過去的河這樣細致的心理描寫,在詩中占著較重的分量。這是複雜感情的滲透和交織,使詩行沿著感情和心理狀態的起伏而進展,而不是沿著事件的先後順序進展,這,也是敘事詩中所具有的抒情特性所決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