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我的偏頗,也許是多年來我多寫分行排列的詩的緣故,我寫的數百章散文詩,大都是以詩的要求來約束自己的。可悲的是,一些讀者和詩友對我沒有下大力氣的散文詩頗為稱道,而對我的下了氣力的詩卻是注意不夠。這時,我常常想起一位外國作家的話,他認為讀者之所以對有些散文詩認可,是因為散文詩和詩還是有區別的。因為一提到詩,人們就會以非常苛刻的眼光來對待他,以最高的標準來要求它。因此詩和散文詩是有層次的區別的。但這種層次的區別,是什麼呢?不是詩和散文詩的高下之分,而是讀者審美心理的寬容度。
但我也想,散文詩雖說受到較多的讀者的歡迎,但其本身還是有其缺陷的(就目前散文詩所達到的程度而言)時下的散文詩,雖不乏佳作,但大都顯得輕飄、淺陋。誠然,散文詩需要寫小花寸草,小花寸草也可以形成廣袤無垠的草原闊野,有其特有的不可替代的神韻。但僅有小花寸草不成其為自然界,沒有令人景仰的高山巨川,沒有龍卷風,沒有海晡山崩,沒有走獸飛禽,沒有吞噬、撕咬、咆哮,就沒有自界然的整體。誠然,散文詩對心靈的穿透力,並不是“號角震天”、“鬆濤轟鳴”和“鬼哭神號”所能達到的,就像一絲響動,“也會使靜默受傷出血”一樣,其力量還在於詩本身所具有的“核輻射”般的能量,也許是大浪淘沙式的,也許是如水之滴穿岩石式的,也許是高山仰視式的,不一而足。可散文詩這種相對之下畢竟短小的形式,畢競不能和多卷集的長篇小說,和長篇史詩相比但在分量上,卻應當是黃金雖少,卻有分量。既然以一條河流能概括一個民族幾千年的曆史,個人的形象可以象征整個世界,作為詩的特質,以少許勝多許,其也自有長篇小說等大部頭的著作不可替代的價值。從這一點上說,散文詩的凝練和所應具有的豐富的生活內涵,增加作品的力度和分量,應當和詩是一致的。
與詩相同,散文詩似乎也應注重詩質的內在結構,用想象的粘合劑重新粘連意象,讓思想內涵和意象水乳交融,從豐滿的血肉和其整體中,滲透出含意來。散文詩也應當是一種綜合而最後“完成”的藝術。
這種綜合,就像北方人愛吃的餃子一樣,其餡是鮮肉、蝦,雞蛋,所謂“三鮮”,但還必須有油、鹽、薑、蔥等等,用麵皮包好,煮後食用,還要有蒜、醬油、醋等等。經過這種綜合,餃子的味道已不僅僅是肉、蝦,蛋、薑、蔥等的單獨味道了,這些東西相互滲透、交融,形成了餃子的整體味道,可以說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許,少了一味整個味道就會變化,從整體上講,其是不可分割的整體的。
自然從吃這個角度講,也是各有嗜好的。有人就喜歡吃“小蔥拌豆腐”這樣的東西喜歡其“單純”的“原味”,這也未嚐不可。像四川喜歡麻辣,南方喜甜食,北方喜鹹食一樣,各種菜係皆有自己受歡迎的食客。因此,就散文詩來講,寫實的,浪漫的,象征的,超現實的等等,均可以嚐試,均可以存在。這些,可以稱之為創作方法的實踐,同時也是藝術觀的實踐。
然而,這些歸結到一點,似乎應落實到“創造”兩個字上。詩就是創造,散文詩亦不能例外。而創造的顯著特點是具有新意,是新鮮的才是創造的。例如台灣詩人商禽的一章散文詩《鴿子》:
忽然,我捏緊右拳,狠狠的擊在左掌中,“啪”的一聲,好空寂的曠野啊!然而,在病了一樣的天空中飛著一群鴿子:是成單的或是成雙的呢?
我用左手重重的握著逐漸鬆散開來的右拳,手掌緩緩的在掌中舒展而又不能十分的伸直,隻頻頻的轉側;啊,你這工作過而仍要工作的,殺戮過終也要被殺戮的,無辜的手,現在,你是多麼像一隻受傷的雀鳥。而在暈眩的天空中,有一群鴿子飛過,是成單的或是成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