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讀到的一些卡瓦菲斯的譯詩中,隻有《伊薩卡島》較長,有三十七行。但此詩仍舊是單純的,寫神奇的旅行,重在過程而非結果。
還是抄錄一些著名的作家、詩人對卡瓦菲斯的評價附後,他們的評價更為確切。
詩人兼翻譯家羅伯特費茲傑拉德說卡瓦菲斯“如此敏銳,如此憂傷,達到了如此簡捷的高度,遠遠超越了他的語言和他的時代”。英國小說家約翰福爾斯則說:“照我看來,卡瓦菲斯不僅僅是地中海東部諸國的偉大詩人;而且是所有衰退中的文化的偉大詩人。”喬治史泰納形容卡瓦菲斯的“秘密的音樂和學者式的憂傷,影響了現代詩的其他潮流”。波蘭詩人,諾貝爾獎獲得者米沃什說:“卡瓦菲斯似乎屬於本世紀的後半期,之所以會有這種錯覺是因為他很晚才透過翻譯出現在世界詩壇。”
充盈與虛妄
看水從礁石的縫隙湧入泄落,既遮覆又裸露是充盈也是虛妄摘自近作《潮動》我常常盯著紙張發愣。覺得把漢字填入一個個小方格之中,是語言的災難。於是,寫詩的時候,總是把稿紙翻過來,讓文字掙脫羈絆,使語言隨意流動,呈現自然的節奏和音響。
詩,不是任何實物。盡管是些紙上的墨痕,繼而很“物質”地裝訂成冊;詩是遊移文字其間的精靈,你無法捕捉。如果說,感覺、感知和感受狀態,被迫尋到神經係統和身體條件上來,使審美探究最終被想到了盡頭,處於再造的幻境之中,詩,卻不僅僅是活躍的身體狀態,也不隻是空洞的靈魂狀態。詩是生命本身的脈動,是靈魂的生氣,其感性與知性的複合,像血與生命一樣不可分割。詩蘊含在文字之中,便是一次渴求和尺度尋覓的終結,是其間的“意義關聯域”。
當葉芝手持一隻盒子,聽其關閉時發出卡嗒一聲音響,他說,詩寫到恰到好處,就是這樣的。對此,也許用福樓拜對一行詩的評價一一“準確、適當”來說明更為適當。然而,這隻是詩完美的特征之一,似乎並沒有涉及詩本身的品質。“驚奇、意外”,阿波利奈爾也隻稱其為詩歌的“主要動力之一”。“用靦腆與優雅的線條勾勒”,說的詩歌講稿已是詩的簡捷。至於意象與繪畫相近;韻律、節奏和音樂關聯;對社會、人生的慨歎稱之為情境,這都是從一個角度審視詩的結果。用艾略特所謂詩是以往所有詩的總體來概括詩,幾乎無懈可擊,可這實在等於什麼也沒說。
如果說,物被采擷到語言時,經過重新組合而失去俗常狀態,在詞與詞、詩行與詩行的間隙中,詩,便潛在於新的生成性語言裏。從此處著眼,詩實在是“有中生無”、“無中生有”的存在。
從“有”中尋覓“無”,讓“無”中幻化出有,麵對“不可言說”而言說,似乎近於玄虛。我無意證明詩是所謂“神的語言”,因為神也是人造的,“神性”本質上也是一種藝術精神。我傾向於詩人是“發現”和“命名”者。去發現被俗常的目光埋葬的詩意,為雖發現其奧妙卻無法言說的事物的命名,揭示“萬物之終極所存在的簡樸”中真理的蘊含。這,是從非美學的角度重新思考藝術本身的一種方式。
帕斯稱作家的道德力量並不在他處理的題材或闡述的論點中,而是在他對語言的運用中。這是生命與語言合一的另一種表述。雖然詩的意象構成是對詩之主題和詩人對這些主題的可能持的態度的總結,它體現了詩的主要傾向;但在以血化成墨跡和花拳繡腿式的文字中,你會領略崇高與卑微,莊重與佻薄的分野。這恰恰說明了人格的力量,沒有奴顏和媚骨,手臂就不會變成另外兩條腿。與卑瑣、醜惡的一己之欲背離,將順境和小於承受力的苦難都視為財富,坦然承受下來。這是生活的賜予,生存不可悖逆的姿態,生活本身如此,便不應懊惱,而視為豐富和深刻。誠然,我做不到無欲無望、無怨無怒、無悲無喜,這是心死的非人狀態。可入世的我,能否做到豁達與平和,學會忘卻,將憂傷也寫得透明?也許,我隻能在冷漠中尋求熱烈,於囂鬧中求得寧靜。